“倒真是越发让人期待了......”尹快雪又勾住小侍女的肩膀，毫无羞愧之心地提要求，“小孔苏啊，麻烦你先帮我准备张步辇。”

左右这点距离不至于让她魂灵不稳，尹快雪才懒得管这烂摊子。

“大小姐，咱们修仙之人如何需要这些软脚虾的东西？您踏在雪鸿上，不肖一会儿，就飞到了。”

尹快雪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近来我觉得人间的步辇还挺合我心意，今儿正好有这个机会试试。”

孔苏还想开口，却看见尹快雪有些不快的脸色，吓得抖了两下，连忙猫着身子去张罗。

尹快雪满意地点点头，果真还是白矖元君的气势顶用。

等她坐在步辇上一步三叹地到达一线香时，其他世家早已将一线香以及四周的情形探了个遍。

尹快雪从步辇上下来，扭了扭窝了一个时辰有些酸麻的腰，抬眼看去，只见面前立着一根百丈高的宽大柱子，大约需要十个人才能合抱住，越往上柱体越小，高耸入云，雾气迷蒙，仙气飘飘。

“风吹不到，雷打不动，还能一直在长高？”她围着一线香转了一圈，还伸出手指点了点，除了嘴巴里啧啧有声，并无其他发现。

“这世上真有神迹吗？”尹风和不自觉间将心底话说出了口。

“神迹么，虚无缥缈，人为么，倒有可能。”

“幽......篁仙子。”尹风和见答话的是她，手指不自觉抠在剑柄上，像是一只僵硬的猫。

“免礼免礼，小风和，尹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畏缩缩，就算要追究错误，那也该算是尹快雪的，这世道又没有诛九族的规矩。”

“不！白矖元君她没有错！”原本僵直到颤抖的身躯一瞬间炸毛，声音铿锵有力。

“怎么没有错！”一个年轻少年连土都不掘了，“十四年前，玄门上万人的灵力被她吸干，尽数成了只有一张干皱老皮的尸骨，她作恶多端，怕是和六百多年前五酉郡的伊曦月不相上下！”

少年脸色青红，鼻翼出着粗气，是昨日借宿的段氏旁支的嫡子，尹快雪记得他的名字，叫段朔。

他一只手按着起伏不定的胸口，眼白中尽是血丝：“我的爷爷奶奶，母亲兄长都被她吸成了干尸，五脏肺腑尽数移了位置，兄长壮得和一头老虎似的，最后却只剩下了一捧骨头，轻轻一碰就化成了灰烬，最后只能竖个衣冠冢......”

段朔哽咽了一下，不过马上稳住了心神：“你说这种穷凶极恶之人，如何没有错！”

周围的小辈都连声附和，他们之中有不少族人都是被白矖元君吸尽了灵力。

尹风和攥紧了手中的剑，两腮鼓涨，却是辩驳不出一个字。

自然是辩驳不了，白矖元君被当场抓住的时候，铁证如山，她自己都说不出一个字来解释呢。

尹快雪拍了拍手：“都先散开，我们来这里是为了除妖邪的，别和自己人打起来了。”

孔苏道：“大小姐，为何您都没有查勘，就直接说是妖邪呢？我听着那个中年男子的描述，这里有的，应该也是个仙子吧？”

尹快雪不以为意：“仙子？怕不是个来借祠的妖邪吧。”

孔苏道：“借祠？”

她是尹快雪的贴身侍女，从未进过家族的学堂，自然不晓得其中的门道。

尹快雪浑不在意道：“来，你们谁来讲解一下。”

妖邪借祠乃是粗浅的入门学识，在场的世家子弟都熟记于心，不一会儿，段氏的一个子弟开口道：“妖邪为达到增加道行的目的，占据寺观、庙宇，依附神佛塑像，假托神佛，成群结党，制造灵感事件，以此来欺骗凡人神佛显灵，从而换得虔诚供奉。”（注）

尹快雪愉快地点点头：“不错，不错，学得很扎实。”

萧清昼环视一圈：“可这里什么供奉都没有啊。”

尹快雪弹了一个响指：“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啊，我们玄门中人帮人驱除妖邪，作为交换，总归是要收点什么吧，若是遇上大户人家，那酬金可是流水一样送进大门。”

各个子弟点点头，他们向来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旦成功驱走妖邪凶兽，不羁什么，总归是要收一些报酬，就算是一根没有什么用处的丝线，也得腆着脸拿过来。

尹快雪绕着一线香转了一圈：“小仙女却分文不收，连一柱清香都没有，难道还不够奇怪吗？”

萧玄度道：“飞上去看看。”

他的话音刚落，萧承之和萧清昼踏上了佩剑，流星一般转瞬即逝。

一炷香后，萧清昼先回来：“我灵力还不够，只能上到一半，那里和这边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多了层缭绕的云雾。”

再过了半株香，萧承之从剑身上下来，摇摇头：“上面设了结界，我上不去。”

萧玄度道：“你看到了什么？”

萧承之道：“我约莫飞到了六十丈，只见得一线香越变越细，到最后只有大拇指般粗细，但再往上飞一些，一线香忽然变粗，就像是个巨大的漏斗挂在在小小的酒壶口。”

尹快雪伸出手指勾了勾下巴：“变粗？像这般百丈高的山经年遭受风吹雨打雷劈电滚，本就不易留存下来，它竟然还能在六十丈的地方变粗，果真是神迹啊。”

萧玄度道：“我去探探。”

龙吟剑一闪而过，宽大的袖袍乘风而去。

孔苏道：“大小姐，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尹快雪道：“干什么？自然是等着少君的好消息咯。”

孔苏：“......”

众人：“......”

尹快雪大大咧咧地盘坐在地上，脑子却一刻不停歇，她应该是哪里看见过一线香，只是时间有些久远，记不太清。

一阵微风贴耳拂过，在众人都没有发现端倪时，她一扭手，银卷草纹腰带如一尾灵蛇，瞬息间缠绕上了来者的手腕。

“镰刀狸？失敬失敬。”腰带上头缀着三只毛色青黄的狸猫，血红的眼珠子贪婪地盯着她......狗啃过一般的头发。

“哇，这竟然是传闻中的镰刀狸？”

“专门割貌美女子头发的狸？”

萧清昼道：“不过，怎么有三只啊，看着和《山海志怪》里头描述的不太一样啊。”

“好啊，你们云栖萧氏的子弟竟然敢窝藏白矖妖姬撰写的《山海志怪》！”段氏门生嚷地一声比一声大。

牛牛插嘴：“天呐，他们竟然会相信你这个无良人写的书。”

尹快雪弹了下腰带，牛牛的声音消失不见。

尹快雪揶揄道：“你们就不怕少君罚你们？”

萧承之道：“我们少君说了，虽然白矖元君助纣......为虐，自甘堕落，但是她写的这一本《山海志怪》却颇有参考价值，尤其是凶兽篇，如果遇上了，也知道怎么跑路。”

尹快雪更为诧异：“什么？少君竟然还会教你们跑路？你们家祖训不是‘与风对峙’？”

要不是从萧氏门生嘴里说出，她都有些怀疑他们嘴里这个少君是不是她曾经认识的萧玄度了，那会都死到临头，还和一块硬邦邦的玄铁似的，不知变通，宁折不弯。

萧清昼道：“那又怎么了？少君说了，最重要的是随机应变，咱们年纪轻轻的，遇上些实力强悍的凶兽，当然是保命为上，这和祖训并不相悖。”

尹快雪在旁边听得连连点头，如果年纪轻轻的，因为逞强而丢了性命，可不就是得不偿失？她就是最好的佐证。

看来十四年过去了，江山改了，本性......好像也没有那么容易难移么。

“哼。”一阵冷哼不合时宜地响起。

尹快雪眉心一跳，转头望去，只见树影间一道目光如刀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