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蔼!”
惠子逢晕过去之前脑子里只留下水西的这一声突然的呼唤。他还记得自己听见冯良的那一句话之后疑惑不解的思考着什么,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冯良到底说了什么。
通道的光线以不符合常规的规律变化着,其他人的记忆里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电的供应并没有变化,但是灯光被某种黑色的物质快速的遮掩了一下。
宋时文“嗵”的一声倒在地上,医生和护士、宋时文的家人一起凑过去看他。
芳周有心却是无力,一点挣扎不得。
水西看着她,似乎对此状况了如指掌。
“你们……”她连话也没有力气送出喉咙,浓浓的睡意侵袭过来。芳周明白了,水西并不是一般人,他与和蔼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和蔼才会听他的话。
这普天之下,和蔼还会听谁的话?她什么都忘了,所以根本无从推断。
等她从沉睡中醒来,看见自己躺在一个日式的小房间里,空气中飘散着某种令人意志消沉的香气。窗外树枝蓬勃,于层层叶片之间可以窥见远处的山峰。
她想要推开窗,仔细辨认那些陌生的风景,发现窗户明明没有锁上却纹丝不动。她朝房间里环顾一圈,打算找件趁手的工具把玻璃砸破,可房间里除了床榻,空无一物。
芳周抬手,握拳,砸向玻璃,某种隐形的力量阻挡了她接触那玻璃,也避免她受伤。果然,是不应该存在于现在这个世界的力量。只有和蔼了解。想到这里,她自然而然的回忆起陷入昏睡之前的事情。
水西。他是什么人?
芳周刚准备抬手推门。那道推拉门从外面被推开来,露出一张年轻漂亮的脸来。男孩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尽职尽责的服务他的主人。
“夫人不必出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就好。”
男孩穿着白色衬衫,黑色的西装,衬得他的身形修长笔直,只是走进了房间之后,不得不保持低头的姿势,背部也需要微微向前弓着才能容纳他的身高。
芳周忍不住想,太像水西了。只是水西那张凶巴巴的脸没有这位好看。
“你是谁?”
年轻的男孩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白皙嫩滑,精神状态也极好,是别人看见他就会心情好的模样。他找出矮桌,摆好刚刚端着的饭菜。四菜一汤,一人份,看起来色香味俱全,闻起来也不断引诱着芳周这位伤员的食欲,但她此时此刻没有心情去吃东西。
水西是谁,把她弄到哪里来了?他想要干什么?这些问题关系着她的安危。
男孩没有马上回答,芳周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这才回过头来看着芳周,眉眼之间表露出熟识的朋友故意逗她玩似的恶作剧表情,“你不认识我了?”
“我应该认识你吗?”芳周并不回应以他温和与礼貌,语气充斥着攻击性。她盯着男孩,慢慢后退,“这里是什么地方?水西在哪里?和蔼在哪里?”
男孩根本不配合回答。芳周明了,退出门外,迅速拉上门,锁上。她开始寻找出口,凡是能通往外界的通道,一个也不放过,芳周在这座房子里像一只无头苍蝇乱蹿,所有的门和窗户,就像刚刚她醒来的那间卧室一样,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封闭起来了。她根本没有办法离开这座房子一步。
“我是和蔼啊!我的藏月姐姐。”
声音先从芳周背后传来,她仍然没能想起来会这么对她说话的人能是谁。而后,她回过头,看见那男孩坐在阳台的护栏上。
她出不去的地方,这个男孩轻易的走出去了。这说明什么?他和水西是一伙的。他说他是和蔼?!
“水西把我困在这里是想干什么?”芳周平静下来,也对此状况感到失望。和蔼,她的和蔼,和水西狼狈为奸了。
“洛神珠保护不了你了,姐姐,他说你可以留下来,我们会保护你的,姐姐,请你安心待在这里。”
“你受了他的恩惠。”所以才能化为人形,“这恩惠必定来自于剥夺。如果你是和蔼的话,你和他一起剥夺了谁的命?”
和蔼不语。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是山穷水尽,即将饿死之际,水西送来了食物,他想活下去,也想要主人活下去。流浪那么多年,这样的日子,他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
“是宋时文?”在芳周现今的记忆里,只有宋时文生命将尽。“和蔼,放我出去,我不想宋时文死。”
“他不是少主的后人。”和蔼的精神萎靡了一点,腔调极慢,一不小心就被芳周抢了发言权。
“我当然知道。及卿已经死了,他不存在了,就算是他的后人,那也是另外一个人,不是及卿。我想救宋时文,不为别的,是因为我有能力救他。”
“洛神珠已经被毁了。”
看着和蔼平淡、而有些低落的神情,不用多说,芳周也明白毁掉洛神珠的人,一定是水西。和蔼和水西,是一对镇宅兽,他们相处的时间,比她与和蔼要多上几百年,她怎么比得上他们之间的感情?
镇宅兽没有正与邪之分,也不谈感情,只有职责为上。
她还记得和蔼是叛逃者,放弃了自己守护惠家的职责,那么水西如今守在身边的人,便是惠家的后人,也就是惠及卿的后人。
她和惠家还有什么关系呢?芳周无奈叹气,从来不曾回去的时间,没有理由突然就能到达那里了。一切都不存在了,她得接受这个事实。惠及卿的血脉流传了几千年,她也在几千年后对一个喜欢她的男子动心,那又怎么样呢?
“洛神珠是惠家权力的象征,他怎么会?”忠诚的守护者,开始拔刀相向。水西非人,就算怀疑至亲会背叛,也不能不相信镇宅兽破坏自己的主家。在芳周的记忆里,有这样的意识。
“云生殿也是他毁的,姐姐,水西不分善恶,早都已经忘记自己的使命了。”
“那你呢?现在你站在他那边了。”
和蔼的回答并没有说出口:恶果由我们来背,希望你能幸福。这是少主的愿望。
医院里,宋时文睁着眼睛,张大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不能成音。他剧烈的喘息着,只有家属和几位毫无办法的医生在做最后的挣扎。黑色的血液从他的口中一股一股的流出,就算没有医生的判断,宋时文的妈妈也知道自家孩子这是快要不行了。
她无法接受,从一片混乱之中直奔冯良而来,不断地质问,“你不是说我儿子能好起来吗?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到底要怎样才能好起来?”
冯良对此并无同情,也没有感同身受。他就像是一位路人,冷漠的看着热闹。
“求你帮忙看看,我家孩子现在还有得救吗?求你了!”
她明明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但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他会没事的。”
冯良说完,觉得自己撒了谎。
另一边,慧子逢的情况也不大好。惠家的医生查不出任何的问题,只能说惠子逢是因为情绪问题导致突然昏倒。
“他的心脏开始出现问题了。”等病房里散杂人等被遣退,医生对水西说。
慧家几代人的心脏都有这样的问题存在。从医生的祖父在惠家任职开始,是基因遗传问题,还是环境因素,尽管国内外医学的发展迅速,至今仍然没能搞清楚这一个问题。如今的一家之主,也就是惠子逢的父亲,开始让这一病症变成家族秘密,只管用尽办法治疗,不管原因。
水西是知情者之一。
“我会让秘书通知惠先生和夫人。”水西说,“接下来由我来照顾他,不要让其他人靠近。”
秘书就站在特殊病房外,通过窗口看着水西。那个样子像是要照顾人吗?水西站在床边,侧头看着惠子逢,就这么维持了同一个姿势将尽二十分钟。
年纪如此之轻的一个外人,究竟拥有什么能力会让惠先生和太太对他这样信任?相比亲缘关系,他和惠家更亲近一些才是,学历又高,工作能力出色,像个老妈子一样处理惠家大大小小的事物,到底有什么比不上一个水西?惠家的那个秘密和水西有关吗?
“他怎么样了?”
秘书太过专注,没能提前注意到旁人的靠近。他微微吓了一跳,看见说话的人是水西的寄宿老板,便温和有礼的回答,“有水西在照顾,不会有大问题。不过……”
秘书皱起了眉头,就算是和水西亲密的人,关系到惠子逢的安危,也不该随便放人进来。
“什么?”明严意识到对方想说什么,但故意装作不理解,逼对方说出来。
“没什么,我还有工作,先告辞。”
秘书最擅长察言观色,猜出明严的内心想法,他便把到嘴边的“提醒” 咽了回去,借口离开,反正接下来要是出了什么事,都是水西的错,和他无关。
水西没有看向窗外,但他知道怀有二心的秘书已经离开了。不知道到了明天,那位秘书知道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会不会后悔不已。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在这个普通的世界里,他隐藏于暗处,伪装成人类,却做一些普通人类无法做到的事情。他享受这种掌控的感觉,就算是少主的一缕恶灵也不例外。
本来应该死掉的是宋时文——和少主的恶灵一起被和蔼吞进肚子,撕得粉碎,一点不剩。不知是和蔼技艺生疏,还是那恶灵太过厉害,竟被他逃过了。
逃到了惠子逢的身体之中。水西看着他,在回忆自己从面世以来的种种,在想自己毁掉少主,也毁掉少主的后人,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