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岚也不急，捻了几粒鱼食丢进桌子上高脚杯当中。这是前两天王铮去夜市带回来的，小小一只尾巴却出奇的好看，飘逸如同丝绸的鱼尾在水中回荡。
光线透过鱼尾荡起的水波将周围都投射出水波文，圆圆交缠在一起的手上也落下了一层层波纹。她低着头，陆岚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通过她纠缠在一起的双手短暂察觉出她的纠结。
“为什么是我？”
圆圆抬头直视陆岚，水汪汪的眼睛里是出奇的执拗。
“为什么不可以是你，”陆岚反问，毫不避讳与她对视，“明明你一直很想自己来当主笔不是吗？”
圆圆似乎没想到陆岚会这样说，怔愣一下又低下头去，声如蚊呐，“可、可不还有方棱吗？”
陆岚挑眉看向她，“小李没和你说吗？还是你觉得小李是在安慰你？”
圆圆几乎要将头埋进去了，陆岚对她实在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在心中暗暗祈祷她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要不然陆岚真的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说出什么难听的来，毕竟熬了一晚上的陆岚现在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的痛。
“她没有安慰你，选你也是因为你可以，你合适。可能你不知道，你的插画，自设小李都有发给我，交给你也仅仅是因为你能力已经足够了。再跟在方棱后面只会浪费你。”
“我的自设……啊？”
圆圆一张脸霎时间变得通红，原本看上去只是有些拘谨，但现在陆岚觉得她都快把地板砖扣出来盖自己头上了。
这要是换一个人说不定就跳过这个话题了，可偏偏她遇见了恶劣因子大爆发的陆岚。
“其实你那张拿枪修女的很不错，很带感！”
圆圆嘴巴无意识张开，陆岚隐约都看见有半透明生物飘了出来。嘴角不由勾起，陆岚回想着先前小李给自己分享的图片。
啧啧啧，人不可貌相。
“你平时画着悠着点，万一出什么事我还要去捞你。那时候可就不止我和小李知道了。”
圆圆缓慢起身蹲到一边角落里，原本那点子自卑在陆岚这样说下来全部都没了。浇点水估计都能长蘑菇了，拿枪抽烟的带感修女菇。
“可你都知道了，那我和方棱画的不都一样吗？”
陆岚叹了口气，没好气说：“那小李不是都给你说了嘛，再说了，你和方棱画的区别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小李品味你不知道吗，你觉得你画的那些男的她就没给我看吗？嗯？绑一身的锁链。”
虽然方棱画的也漏，但很明显两人的受众群体不一样！
圆圆已经要晕了，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她可能怎么没想到推门进来之后就要面对这样恐怖是事实。
陆岚：“还有什么想问的？”
圆圆：“那个，只有你和李姐知道吗？”
陆岚瞧她这幅样子总归是没再继续逗下去，觉得好笑，“只有我俩，小李发给我也是想着让我多注意你。这么一个好苗子真一直当助理，估计她半夜做梦都要骂我两句。”
“那个，陆姐你真觉得我画的好吗？”圆圆小步挪到陆岚身边，仰着头眼巴巴看着陆岚。
陆岚顺手在她头上揉了揉，认真道：“画的真挺好，对自己要有信心。明明你一开始画的就不错，干嘛这么不自信？你可是第一名毕业出来的，自信这一点你怎么就不跟着方棱学学？”
“也没有什么，万一我没画好呢？那会不会……”
“如果项目没办法到我们手里，那只是我们这边沟通不到位。不存在因为你而失败，放心去画，不成功我们后面还有一个在谈。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
圆圆睁大了眼睛，随着陆岚衣袖带来的薄荷香与她的话一同将圆圆的脑子弄得迷迷糊糊。干张嘴啊吧啊吧几声，就听见从头顶处传来陆岚的轻笑声。
“那、那我就先走了。我画好还是发给李姐吗？”
陆岚看着还在门边犹豫的圆圆，笑吟吟道：“你不是有我微信吗，发我也可以。有的要注意尺度，出事了可只能要王铮去捞你了。”
圆圆刚平复下去的脸又红了，心虚移开眼睛，胡乱点头同意。嘴里哼唧着陆岚听不懂的话。
“对了，你是要回去吗？要我送你吗？”
陆岚记得圆圆家离这里还挺远的，反正自己这会也精神了免得这孩子再自行车地铁来回捣鼓。
有这时间多去睡会不好吗，以后可能都没这么多时间睡了。
圆圆有些恍惚，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身体却很诚实停了下来跟在陆岚身后一起下楼。
楼下不见方棱身影，估计也是回去睡觉了。方雪盈也没回来，陆岚也不明白她到哪里买饭了，和王铮打一声招呼之后带着圆圆离开。
一路上圆圆都乖巧蜷在后座上，某些角度和今朝有的一比。到地方之后陆岚喊住了圆圆。
车窗落下，陆岚看着圆圆揣测不安温和笑道：“我就是想问一下，你因为感觉方棱能力比你好而不自信，还是说你只是单纯觉得你比不过方棱。”
圆圆一时间愣住了，过了许久之后陆岚才听她说：“我只是害怕，害怕我如果画不好怎么办，比起他我没有去当主笔的经验不是。”
“没有经验就去积累经验，他也不是一开始就当主笔。你唯一比他差的一点只是经验，但这一点很容易抹除。有什么不会多去问问小李，她盼你有出息都快盼疯了。”
“嗯，我知道了。”圆圆后退两步，转身小跑离开。
陆岚坐在车里长长叹了口气，不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就该比方棱差就好。对能力不足的恐惧倒不是什么难事，等她作品拿出来自然会有人夸。
夸的人多了，这种对能力的恐惧自然而然也就消失了。陆岚就怕她是觉得自己就该比方棱差，这种是真不好救。
心中的不安因为圆圆的态度缓和了很多，随手将薄荷糖丢到口中之后才重新启动车辆。
因着工作日缘故，一路上陆岚都在不停刹车挂挡踩油门。而等车行驶到附近小学周围时更是被堵得一动不动，陆岚将车窗落下，由着凉风与喧闹声涌进车内。
眼看前面被堵到无动弹，陆岚也松懈下来，将领口最上方两枚纽扣解开，百无聊赖看着另一边拥挤热闹的人群。
忽然，陆岚注意到人群中牵着手的父女。男的陆岚只是略有印象，可他手里牵着的小姑娘陆岚确实熟悉的。
是王安家的小姑娘，陆岚隔着一条车道都能看到小姑娘身上皱巴巴的校服，被男人牵着手却在不停抹着泪。而前面的男人似乎什么也没察觉到，大步流星牵着小姑娘往前走。
丝毫不顾及小姑娘两条小短腿和身上重重的书包。
陆岚掏出手机想要仔细看看，可后面车辆发出了滴滴催促声。再往前一看，前面车已经行驶出好远一段距离。陆岚低低骂了一声，连忙将车开出去。
等她再回到这里时已经不见那对父女身影，周围人群来来往往，母亲的教诲不停涌进陆岚耳朵里。后退两步靠着路边树上，身体慢慢滑下来。
陆岚有些后悔出门时没带上那块巧克力，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她有些庆幸自己现在没有在开车，庆幸自己下来时带上了那盒薄荷糖让她不至于直接昏过去。
待陆岚缓过来时周围的拥挤已经散去了，不远处学校里传来音乐声，想来今天是见不到了。
陆岚从一边小摊上买了几块米糕准备带回去给方雪盈几个吃，回去之后还没打开大门就听到门内方雪盈振奋激昂的声音。
“我当时就不高兴，拿着豆浆直接就砸了他一头！他那个脸当时难看的，跟那放了几天臭豆腐一样！”
“谁的脸又和臭豆腐一样？”陆岚推门进入，好奇看着方雪盈动作问道：“你这是准备替天行道？”
见陆岚回来，方雪盈原本就骄傲的姿态愈发骄傲了，看上去和开屏的孔雀一样。迈着骄傲小步伐围在陆岚转圈，顺便把陆岚带回来的米糕拿走。
“你猜猜我刚才遇见谁了？！”
陆岚摸摸下巴，状似苦恼地问：“我猜猜，是李可？你和他吵架了？有伤到吗？”
一边的王铮闻言嗤笑出声，“陆岚你这可小瞧她了，我过去的时候李可一身都是豆浆。喏，咱今天早饭咖啡加油条。中西合璧。”
方雪盈瞪他，“嫌弃就别吃。”
王铮间接性耳聋，他不仅吃油条配咖啡，他还从方雪盈手里勇夺米糕。趁着方雪盈防备不当，一口把米糕咬了一角，然后得瑟躲到一边。
方雪盈：“他是不是看海绵宝宝疯了？”
陆岚：“海绵宝宝知道他还有这个能力吗？对了，他怎么又过来了？人呢？”
方雪盈正抱着另一块米糕吃，听陆岚问，毫不在意说：“打跑了，我怎么知道他抽风过来干嘛？怎么，后悔了？让你没事跑出去，要不然你也能泼他一杯不是。”
陆岚喝了口咖啡，暗想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怎么一出门都是事？他们是组团扎堆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