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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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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阳节一过,这炎夏便算真正到来。

马车辘辘碾过城外山路,徒留下两道曲长的车辙向山林中驶去。

实在是天气闷热了足足两日,雨水一滴未落,好不容易捱到今儿个晌午,才看到密集厚实的云层。

木窗敞着,只余一袖极为轻薄的绢纱随着颠簸摇曳生姿。

颇为宽敞的马车内,那身着绿沉半臂妃色长裙的女子打扮得极为光彩照人。

浅姜色的披帛绕过臂钏修饰的玉藕飘逸出尘,她脖颈白皙修长,面妆华贵,尤其是慵来髻上插着的数把步摇金簪,此时正错而不乱地坠晃着。

不过想来她还是紧张,所以哪怕这山路悠长,她也绷着身子端坐在中央,倒是一旁双目轻阖的女子,不知是惬意还是倦怠,老早便将脑袋搁在了她的肩窝。

“崔清婉”微斜眼眸,身边人利落的同心髻便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

没有繁复的发饰,不过几枚雅致的玉簪、几粒小巧的宝钿,但点缀得恰到好处、相得益彰。

“三姐姐是累了吗?”

轻言开口,她下意识将手环到对方身后,柔缓地顺抚对方后背。

“嗯……”

略有沙哑的嗓音自耳边传来,不过一瞬,崔清书好似又陷入短暂浅眠,直到良久才低缓出声。

“盛王尤爱花木,前些日子刚从我那儿搬过几十株花草,你进了别苑,只需夸赞,莫要靠近。”

“是怕我折了花枝?姐姐放心,我绝不会那样莽撞。”

不过轻抚了几下,便觉手中热烫,她自一旁暗格中取出柄精巧的折子,只是解开绳结一抖一转,那折子竟成了团扇模样。

胳膊抬举得高些,她轻轻翻动皓腕,为厢内送来几丝舒缓的清凉。

“又不是三五岁的孩子,你哪里需要我提点这个……”

慵懒地打了个呵欠,崔清书虽未睁双眼,但嗓音却清醒不少。

“盛王最恨人有浊气,恐将花儿惊枯,你只管避开便好,尤其有其他女眷在场时。”

“三姐姐似乎意有所指。”她执扇的手一顿,转而继续轻摇。

“当日只有蓁蓁和阿薇在你身侧,也没人拦着你,不然说什么我也不允你接下桓王邀约,他会不会带侍妾来,谁也说不准。”

又在暗指杜玉瑶,似乎绕不过去的永远是这个女子。

而妻妾之争,向来是有的,可当她已不再拥有桓王妃这个身份时,杜玉瑶还会对她有如此不可调和的恶意吗?

何况她也不是真正的崔清婉,她似乎很容易就会觉得杜玉瑶只是个熟悉的陌生人,于是连带起埋怨也没有那么真切。

但她毕竟不能当作无事发生,能让众人都有意见,即便昔日杜玉瑶不是故意针对,想必也在无意中不少得罪崔清婉。

罢了,罢了,如今只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是云岫还是崔清书的提醒,牢记在心里就好,她们也是好意。

况且,此时她更在意的,是另外两个再度被提及的名字……

“三姐姐向来与陆家两位姐姐交好,不知姐姐可熟知李中丞为人?”

略一沉吟,她维持摇动团扇的力度,斟酌着开口。

“呵,李中丞?”

听到这个称谓,崔清书的语气中平添了几分冷漠,倒不算恼怒,只是听上去对这位李中丞有些不喜。

“土陶罐子煲嫩笋,要不是李正阳确实对阿薇有几分情意,我断不会高看他一眼。”

“明明当时他已过而立之年,不懂世故总该通些人情,偏他厚颜,竟对陆伯父表明求娶阿薇之意……阿薇又是个痴傻的,三番两次便被哄了真心,可惜了蓁蓁……”

“蓁姐姐怎么?”

“即便双生,总有长幼,若阿薇早早被许嫁出去,让蓁蓁如何自处?所以陆伯父硬是将阿薇又留在闺中两载,替蓁蓁选了个差不离的,才算同时定下。”

“姐姐是说王舍人?”

“嗯……”

崔清书闷哼一声,随即又陷入沉默,良久,复又开口。

“王潜政务平庸,但好在对蓁蓁百依百顺,也算良配。”

政务平庸?是说仕途不顺?

她突地回想起那日衣着鲜亮的两位娘子,细微之处,总是有些差别。

“那王舍人居于中书省,是穆侍郎位下,我听闻这位穆侍郎与李中丞颇有深交,想必对他应有提携?”

“阿婉也在意起这些事了么?”崔清书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一声。

闻言,她执扇的手一顿,转而继续轻摇:“姐姐可不能怨我窥视朝政,我不过求个自保,本就是大难不死,我可不想任人宰割。”

“是上月醉汉那事吧?我听兄长们说了,说三郎查过名册,唯有一名任姓员外郎有疑,他又受过土陶罐子的赏识,这一来二去便拉扯到承乐公主头上。”

“但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就以你方才询问的王潜一事来说,明面上,王、李两位是连襟,再有李正阳与穆听松的交情,怎么着这王舍人也该效忠于承乐公主……”

“可好巧不巧,就在半年前的某日,咱家二哥可是约王潜在醉香楼里畅谈了整整一个午后。”

崔清书鼻间传来低缓叹气,似无奈又似烦忧,再出声时添了几分倦意,

“阿婉,你既然想了解这些牵扯以求自保,我自不会阻拦,只是三姐要告诉你,不要觉得朝堂只有皇权之争,官员之间的利益也同样不堪。”

“那……姐姐不妨明示,我也想自己判断未来的路。”

“呵,倒有几分长进,好歹不会再说一切为了大哥了。”

崔清书在她肩窝蹭了蹭,找到一个舒适角度。

“不过真要说起来,这就扯得远了——只说中书、门下、尚书,这三省初设时平起平坐,现今可不比从前。”

“你也知大哥力守太子,为门下省高位;而穆听松居中书省首员,得承乐公主赏识。他二人本该是水火之势,但为了权力,也会合作,尚书省现今不振便是结果。”

“在这之下,龃龉仍存,于是监察百官的御史台就成了大哥与穆听松争夺的另一方领地。”

“如今看来嘛,还是穆听松更胜一筹,不论是李正阳,还是那位穆小郎君……啊,就是那个三番五次候在厅里等你的俊俏少年,穆听松在御史台的势力可谓是立得稳固。”

“而这,就使得那身在中书省下的王潜意外有重用,起码对大哥来说是这样。”

忽略崔清书突然漾起笑意的调侃,“崔清婉”皱着眉头思考起这些意外的信息。

所以崔大郎君是想利用王舍人来直接瓦解穆侍郎在中书省的根基?瓦解这一词不太对,应该是……渗透?

而此前崔清书唤两位陆家娘子前来照看她,想必有崔皓昌授意,主要目的还是借陆宥薇之口来转达崔家与桓王的割席。

但意外的是李澈擅自出现在崔清婉闺房——为此一人眼眶泛红苦苦哀求,一人冷意决然再难松口。

不过这般反倒进一步证明了决裂的真实性,而她也在误打误撞的情况下完成了原本计划的推行。

想到此处,“崔清婉”放下团扇,嘴角勾起莫名的弧度。

“既如此,那姐姐对东宫怎么看?”

语气泠然且毫不避讳,她质问般侧目看向崔清书,她想知道这位特立独行的三姐姐是否也同崔家兄长一样站在了太子身后。

闻言,崔清书突地坐起身,双目清明间,未有一丝倦怠之意。

“呵。”

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崔清书竟也露出一丝冷笑,而其神情认真,不复方才姐妹情浓之态。

“阿婉,我们崔家不该全是大哥高升的脚下石,即便我乐得为大哥做些顺水推舟的安排,也不见得须事事遵照大哥意愿。”

“你与三郎从小被辖制着娇养长大,这二十余年来,既饮着蜜,又含着刀。”

“若是从前,我也会想着听从大哥安排,事事忠孝为先。可大哥老了,他的眼光钝了,他早就辨不清该向谁效忠、该为谁尽孝……”

“波涛暗涌之下,人总得要有些自己的谋算,你说对么,阿婉?”

团扇不过才停片刻,清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马车内闷热陡升,挤得“崔清婉”连贴身透气的里衣也晕上一层潮气。

但许是热过了劲儿,她分明觉得来自后脊的薄汗开始透出难耐的寒来。

压下心中惊疑,她仍勾着嘴角,目光流转间,是询问,也是讥讽。

“三姐姐舌灿莲花,只用三言两语便将清婉这些日的困惑点了个透彻……”

“只是不知在三姐的谋算里,我又会充当什么样的身份呢?”

没有愧疚,也不见心虚,崔清书面对她的视线反倒是坦然,与之相伴的,还有一丝极不配套的诱惑与勾引。

“充当这个词可不好,阿婉,身份是自己争取来的,你想要成就怎样的名声,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姐姐早就劝过你,桓王妃这个名头多是孽缘,你的天地本该广阔。”

“云中郡夫人到——”

突兀响起的小厮通报声很是清脆,连车衡处的铜铃也应声骤停,崔清书未再言语,只是恢复往日般清冷,口气关切地嘱托道。

“妹妹身份尊贵,是盛王座上客,我不便陪同左右,因此还望妹妹切记,一切小心行事,多为自己盘算。”

“……谢过三姐姐。”

真情假意、双姝默然。

后见帘帐轻掀,彩衣交叠,两道人影相继于马车内出现。

山间浓翠、虫鸣鸟叫,那前来迎接的青衣小厮恰是唇红齿白、清秀可人,他眉眼低垂却显端庄矜贵,倒不埋没主人美名。

再抬眼相看,依地势而建的青玉石阶平整巍然,大开朱门前有两尊汉白玉石狮怒目圆睁,其鬃毛灵动,气势不凡,比栖凤城内的王府石狮还要灼目三分。

听梧山庄

描于鎏金匾额上的四字本笔力遒劲,气韵生动,但今日不知怎地,好似被闷热撩拨动情,隐隐可见浮跃升腾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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