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可能是一个眼神,也可能因为一句话,他甚至站在那儿什么都不用做,光线打在他的身上,你就会产生某种莫名的情愫。
但是不喜欢一个人。
是会找出很多理由的。
“崔峋太不识趣了,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我的情书,好丢脸啊!”
“宥宁,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
“不就长得帅点,成绩好点,笑起来的样子阳光了一点,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就是笑面虎,表面看上去明媚似骄阳,私下里阴暗扭曲。”
“啊!啊!啊!”
“我要是再给他写情书我就是狗。”
“我要是再喜欢他,我就猪狗不如!”
“……”
张清欢依旧在照着镜子,她太生气了,手止不住地发抖,导致睫毛膏都涂到眼皮上,场面有些滑稽。
自从崔峋又一次拒绝收情书后,她已经连续嘴碎了好几天。
陈宥宁合上书本,盯着张清欢看。
女生长得很漂亮,巴掌大的小脸,眉眼弯弯,这么冷的天她偏偏不爱穿高领毛衣,就一件低领上衣,露出的那截脖颈白皙嫩滑,头发松松垮垮地扎了个丸子头,在阳光和微风吹拂下就连发丝都在发光。
她哭了,眼眶含不住泪,一滴一滴往下掉,落在锁骨上有点像珍珠。
“宥宁,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张清欢擦干眼泪,半眯眼睛问。
“不知道。”陈宥宁摇头。
张清欢:“你太无趣了,真没意思。”
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开始哭,她把脸埋在课桌上小声抽泣,肩膀一颤一颤的。
陈宥宁有点想不通,今天上午物理小测试,张清欢交了白卷,徐东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她痛骂了一顿,她硬是一滴眼泪也没掉,反而把徐东气得够呛,这会居然为崔峋哭了这么久。
陈宥宁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手悬在半空还没收回就见张清欢抬起头,眼角的泪珠也顺势掉在她手背上,潮湿,滚烫。
少女的爱情故事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宣告结束。
“宥宁,以后你也不能理崔峋。”
“不许和他说话,不许……”
“反正都不许!”
张清欢蛮横又无理却不乏可爱,她双眼通红,重重地吸了吸鼻子,可能鼻涕太多,擤了好几遍还是没弄干净,她又开始呜咽,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宥宁,呜……呜……”
陈宥宁就这样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张清欢,随后用纸巾擦掉手背上的几滴眼泪,问道:“你真的有那么喜欢他吗?”
“喜欢啊,”张清欢默了默,“喜欢吧。”
“他真的当着很多人的面拒绝你?”
“其实……没有啦……”
“他在楼梯拐角那拒绝我的,那会刚好快上课了,没人,但是被胡琼宇看见了,他那个大嘴巴一定会说出去的。”
陈宥宁捏了捏指节。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崔峋是个温柔的男孩子,这样好的男生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去伤害一个女生的真心。
所以,她质疑对了,张清欢没有说实话。
陈宥宁勾了勾唇角,看向窗外的天空。
远处一览无余,有鸟儿盘踞在树上。很巧,学校里也有一棵柿子树,比小区里的更高,更粗壮,只是枝头上同样凋零。
这时,窗外有人喊:“崔峋,快点,打球了。”
陈宥宁微怔,一时半会忘了要转过头,只是本能的瞳孔放大。
阳光铺在树上,墙面上,然后留下一道道光影。
崔峋还是那般轻松自在地从窗外走过,他没穿厚校服,身上单单一件深灰色毛衣,怀里抱着篮球。他偏瘦,肩膀却一点也不单薄,爱运动的男生普遍身材比例都很好。
崔峋和周围几个男生在说话,从始至终都没有侧头看向四班教室,张清欢却像是触电般身体僵硬绷直,她把头埋在桌上,过了一会又抬起头。
陈宥宁看见她眼睛里的红血丝多得吓人。
“其实崔峋挺好的。”
张清欢说:
“只是我不想喜欢他了。”
陈宥宁点了个头,算是回应。
崔峋挺好的,当然很好啊。
其实很多事情都与她无关,她完全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是听着张清欢诋毁崔峋,心里有些不愿接受。
她觉得张清欢不是真的喜欢崔峋。
喜欢不是这样的,喜欢才不会因为得不到回应而半途而废,喜欢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
陈宥宁眨了眨眼睛,张清欢还在嘟囔着什么,她想要仔细听,可早已心不在焉,心思随着一阵风飘向了操场上。
她额头的刘海被吹散开,一根一根在眼前乱晃。
来一中的这一周内她始终无法聚精会神,总是会被窗外走过的人群所吸引。
有人说崔峋来了,她就会突然愣住,攥着笔的手微颤,好几次都只敢用余光去关注,小心翼翼,如同做贼一样想要偷窃这世间唯一的至宝。
陈宥宁害怕与崔峋对视,害怕心底的喜欢呼之欲出,从眼里迸发出来,所以她总是在张清欢激动地推搡下显得很平静,没有任何手足无措,没有人知道,其实她压根就不冷静,只是强撑着罢了。
今天她终于正大光明地看了一回,看着崔峋的背影在眼底消失,或许大家都以为她是看树上的鸟看得出了神。
因为同班女生都在激动地议论着,只有她静静地坐着,表情冷淡,颇有一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感觉。
吵闹声逐渐平息,崔峋离开后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隔了一会,教室里又闹腾起来。
陈宥宁听见体育委员顾驾宇说:“小伙伴们,体育老师病好了,下节课改上体育课,快冲!头也不要回!”
同学们立马躁动不安。
拍书,鼓掌,甚至还有嗷嗷叫声。
学生都是一个样,在教室里坐不住,总期盼着出去走走,哪怕是很枯燥的课外活动也很兴奋。
这个年纪的人都像是脱缰的野马,企图在大草原上撒开了玩。
除了读书,什么都是快乐的。
“一班也体育课。”
“妈耶,总算盼到和崔峋一起上体育课了,上天厚待我啊!”
“快帮我看看,我头发乱不乱。”
“出息,看看你们的出息,我们兄弟几个哪个比崔峋差,你们就是得到了不珍惜,总觉得别班的男生帅,我们在其他班女生眼里也是香饽饽,好不。”
“切——”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
“……”
教室里陆陆续续传来走动声。
陈宥宁看见前面的女生把校服裤腿卷起来,露出一小截粉色袜子包裹着纤细的脚踝,也有女生在化妆,涂口红,刷睫毛膏,戴蝴蝶结发夹的。
“好看吗?”
“也不知道崔峋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你们猜啊?”
胡琼宇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陈宥宁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面前,又说:“喜欢一个人从来没有标准答案,全凭感觉,喜欢高的,瘦的,身材好,皮肤白,长头发,短头发,有什么用,外在条件是可以存在变化的。”
“数学课代表,你好像很懂哦,”张清欢日常怼道:“怎么,又看上哪只母癞蛤蟆了?”
张清欢说话时把头发扎成了高马尾,还特地绑上一条紫色长发带,但哭过的眼睛仍旧肿着,有种我见犹怜的美。
“你哭了?”
胡琼宇一改往常的语气,他从后排椅子上跨过去,接着拉开张清欢前面的椅子坐下,眉梢眼角微微扬起,用仅限于双方听见的音量问:“为了崔峋?”
“关你屁事,”张清欢回:“我爱为谁哭就为谁哭!”
“算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胡琼宇站起身来。
“你本来就是狗。”
“张清欢,你……”
两人像是冤家,怎么都不对付,总要吵上几句才肯罢手。
“张清欢……”
“小祖宗啊,哭了就别戴美瞳,眼睛都红成那样,回头该发炎了!到时候疼得你哭天喊地。”
胡琼宇说。
张清欢撇了撇嘴,没理睬。
胡琼宇又看向陈宥宁,说道:“陈同学,回头你和李哥说说把座位和我换回来吧,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求上进的孩子,张清欢天天上课化妆,吃零食,很影响你的。”
“我不要你管!我就戴!疼死我算了!”
“宥宁,别听他的,你别离开我。”
“我不要和他做同桌,他很烦的,说话像念经一样哔哩吧啦个不停。”
陈宥宁没怎么注意听,直到张清欢的手搭在她胳膊上晃了一下又一下,她才抬头。
旁边的胡琼宇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陈同学,麻烦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陈宥宁性子很闷,不爱说话,稍稍说上两句就会脸红,班上人都知道她内向极少会参与话题,所以她回不回答,并不重要。
“快走了,我们不要和神经病说话。”张清欢的话刚说完,胡琼宇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只要能换座位,回头我每天给你买奶茶。”
门外,风呼啸着,胡琼宇吊儿郎当的话,混杂着风声一起闯进耳朵里,似乎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弥漫开来。
陈宥宁听明白了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