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第二天就要上课，薛茶下午就从市里坐车回去了。

“轩儿，”薛茶坐上出租车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问，“你还会……回去吗？”

郝轩敛眸，沉默片刻才回答道：“应该……不回了吧。”

薛茶点点头：“待在这儿也好，教育资源比达县优异很多……”

薛茶在车里回过头，他透过后玻璃看去，郝轩还站在街边，微微低垂着头。

好奇怪。

他明明没有什么动作，也没有哭，却又好像很难过。

*

“怎么了吗？”

薛茶没有想到回到教室后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周轩。

薛茶抬眼看着自己桌前站着挡住了大半阳光的周轩，反问他：“什么怎么了？”

周轩：“郝轩不在，你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他家出什么事儿了吗？”

薛茶打量着周轩，还是戴着那副眼镜，脑门上的青春痘不知道什么时候消下去了，又白又高。原来薛茶还不觉得怎样，现在细细看来，还有点好看。

他想了想，只对郝轩这样说道：“他家具体发生了什么你还是自己去问他比较好，这事儿我也不适合说。不过……郝轩大概不会再来了。”

周轩手指头动了动，最后只说道：“茶哥，我记得咱俩加过微信的，你……你能不能把郝轩的微信推我啊？”

薛茶这下是真的诧异了。

他是没想到郝轩表现得对周轩那么有兴趣，却至今都没加过周轩的联系方式。

不过他的讶异也只是一瞬间，推个微信又不是什么大事，他用身子挡住一半桌肚，当场就给周轩推过去了。

郝轩轻轻点了下头，沉默着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薛茶想了想，动动手指，给郝轩发了条消息。

xue茶公子：周轩向我要你的微信，我推过去了，你晚上注意一下有没有验证消息什么的。

那边回了一个“OK”。

今天天气阴得紧，下午还下了点小雨，薛茶跟黎盏经过一个课间得商讨，最终决定去薛茶说的那家新开的兰州面馆。

那家店距离三中大概也就一条街的距离，晚饭时间充裕，薛茶和黎盏两人不紧不慢地往面馆走。

“我看你最近在学校待得挺安稳的。”

能在半路上听到这种对话也是薛茶想不到的。

“怎么？担心我不给你钱？”

这个声音薛茶熟悉，是今天上午刚管他要过郝轩微信的周轩。

他原本打算离开的脚步一顿，默不作声地拉住了黎盏。

“呵，这次姓周的差我的钱可不少，身为你曾经的好兄弟，我当然要关心关系你的能力了。”

“不劳您操心。”

“啪”一声，是什么东西拍在手上的声音。

“老子愿意——”周轩满不在意地喊了一句。

薛茶敛下眉眼，觉得再待下去俩人就要跟周轩来个尴尬的会面，拉着黎盏往前走去。

一条小胡同，两人向前方走，一人叼着烟沿着他们的来时路往回走。

薛茶和黎盏并不知道，他们其实和周轩擦肩而过。

他撞破了周轩秘密的冰山一角，但是他不知道是不是该装作不知道。

他和黎盏最后的目的地是一家牌匾亮着夸张的绿色灯光的牛肉面馆。

薛茶说：“兰州没有拉面，只有牛肉面。而且这家我看了，很便宜，牛肉面八块钱一碗，大碗的也才九块钱。”

黎盏咋舌：“我一直以为这种价格只有兰州本地才有。”

薛茶笑笑：“说不定兰州本地更便宜呢。”

黎盏也笑着点点头。

两人这顿饭吃得很安静，耳畔只能听见餐馆里放的“兰州，兰州”。

两人很默契的跳过了刚刚撞见的事情，似乎只要没有人提，就没有人意外知晓过周轩的秘密。

*

两人回到教室的时候，王屹正坐在郝轩的位置上，手里玩着笔，看样子等了他们很久，一看到他俩走过来，就嚷嚷起来：“茶哥！艳姐找你！”

薛茶有些意外：“我？”

他转头看看黎盏，又看看王屹，问：“刚开学，我没犯什么事儿吧？”

黎盏拍了拍他的肩膀：“就不能是艳姐对你报以极高的期待，新学期来鼓励鼓励你？”

薛茶摸摸鼻尖：“希望如此吧。”

中午休息时间剩的不多了，还有一段时间就是统一关灯睡觉是时间了，怕耽搁时间回来晚，薛茶这两步都是跑出去的。

教务办公室里只有徐艳一个人，薛茶敲门的时候还能听见她对着一桌子的卷子唉声叹气。

“老师，你找我？”他“铛铛”敲了两下门，开口问道。

徐艳头也没抬，笔下“唰唰”不停，说：“进来。”

薛茶默默站到桌子旁。

徐艳终于搁下了笔，站起来，手原本是想拍拍薛茶的肩膀，但是薛茶身高比她高了一个头，徐艳的手拐了个弯，拍了拍薛茶的手。

“郝轩跟我说了因为家里的情况要转学，已经开始着手办手续了。具体情况我也了解了，想着你跟郝轩关系好，这两天多关心关心他，啊。”

薛茶没想到徐艳是为了郝轩的事儿来找他。

他手指蜷了蜷，点头应声。

徐艳：“就这事儿，去吧，一会儿午睡了，下午好好听课。”

薛茶点头。

最近的事情着实是有些多，他觉得此生大半的波澜大抵都交代在达县了。

他回到教室，中午午休出去的人都回来得差不多了，班长正站在讲台上催促大家回座位趴下睡觉。

周遭喧嚣，他却骤觉无趣，自顾自走回自己的座位趴在了自己胳膊里。

旁边有椅子扯出的声音传来，丝丝清香溜进他胳膊圈起来的一方天地。

薛茶眉头动了动。

他闻出来了。

是正山小种。

薛茶抬起头，疑惑地看向旁边的黎盏：“你身上怎么有一股正山小种的味道？”

黎盏把校服拉链往下拉的动作一顿，没回答他的问题，先是自己问了一句：“我吵醒你了？”

薛茶摇头：“没，刚从艳姐那儿回来，就是趴了一会儿。”

黎盏点点头，随机就着自己拉拉链的动作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嘀咕道：“有吗？可能最近喝得比较频繁，或者有水溅到我衣服上了？”

薛茶侧过脸趴着，小声问黎盏：“我记得红茶你喜欢喝的是祁红吧？怎么想起来喝正山小种了？”

黎盏最终还是把校服的拉链拉下来了些——毕竟夏末秋初的秋老虎也不好受，他笑笑，说：“记得之前听你说过谢姨喜欢喝正山小种，寻思着尝尝有没有味道比较好的，到时候买给谢姨喝。”

薛茶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脸不可置信道：“你知道我妈身上带着正山小种的味道，你还喝正山小种——我拿你当男朋友你却想当我妈？！”

黎盏：“？？？”

薛茶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手在自己嘴上轻拍一下：“呸，什么东西——我的意思是，喊什么谢姨，迟早有一天让你心甘情愿喊妈。”

黎盏震惊地看着他。

薛茶觉得自己今天大概是疯了。

薛茶憋了半天没憋出什么其他解释，最后脸往胳膊里一埋，埋之前凶巴巴地留下了一句“操，爱他妈咋就咋吧……我……我……老子愿意”。

黎盏在昏暗的教室里快无声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