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望着江烬出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指尖已经触到他掌心，像碰到被阳光烘烤过的柏油马路，江烬立刻收拢手指，温热的体温顺着相贴的皮肤蔓延上来。

感受到林昭手掌的温度，江烬就这么拉着她走在月色迷人的夜里，时不时低头数着压过的地砖，余光里看到林昭与他迈着同样频率的步伐，努力掩盖着自己心跳的声音，害怕心跳声会被身边的人听到，因为在这宁静的夜里心跳声仿佛成为了两人的主旋律。

江烬的思绪有些飘，也没有再说话，眼前的人从始至终仿佛都没有丝毫的改变，恍惚间，所有记忆顺着此刻往前拉——

……

体育场穹顶的灯光熄灭时，江烬腕表上的荧光指针正指向十一点十七分。他们被人群裹挟着向前，向旁边的林昭望去，她发梢上还沾着刚才突然降临在内场的的彩带碎屑。耳旁仍残留着鼓点震颤的余韵，最后那句告别的台词像羽毛似的在胸腔里来回飘荡。

林昭走在他左侧半步的位置，长裙在夜风中鼓起轮廓，肩头落着不知谁家应援棒的蓝色光斑。

江烬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划亮他的手机屏幕，看着打车软件上排队人数从三位数跳成四位数，心里一阵绝望，林昭这时候建议他们可以慢慢往前走，等到人少的地方应该会好一点。

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当人潮漫过十字路口，像退潮时分的海水分开礁石，江风裹挟着潮湿水汽扑面而来时，跨江大桥的霓虹灯带正次第亮起。橙红与靛蓝的光影在江面碎成粼粼星子，对岸双子塔的玻璃幕墙还在循环播放演唱会宣传片。

林昭抓着荧光棒的手指无意识蜷缩又松开，某个旋律在喉间转了几圈，终于化作轻盈的气音。

就在林昭还沉浸在音乐会现场的震撼时，丝毫没有注意到后方一辆蓝色共享单车擦着碎花裙摆掠过，

"当心——"低沉的声线混着江风灌进领口，她这才发现江烬用力将她拉向了自己身侧，这才没有被车子撞到，往下看时江烬已经紧紧的握着林昭的手。

林昭迅速抽回手，装作不经意地向一旁的江景看去，发尾扫过时还带着淡淡的清香。两人影子在路灯下重新拉开半臂距离，却在转角斜坡被惯性推着相撞，两人时不时相触碰的手背像是心跳，在下一刻默契般的拉在了一起。

有些相遇仿佛是从宇宙大爆炸开始时就已经埋下的伏笔。

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江边的风声，树上的蝉鸣，都比不上两人此时狂跳的心脏。

“我们明天去哪？”林昭率先开口。

江烬看了一眼林昭，又瞬间收回视线，“去城隍庙吧，一直想去来着。“

第二天城隍庙的香火漫过飞檐时，林昭正踮脚将祈福带系上百年银杏。

“我们去那里！据说那里许愿很灵的！“林昭系完祈福带后拉住江烬的手向人堆里挤去。

琉璃瓦檐角悬着的铜铃被夏日微风叩响时，两人正跪在褪色的蒲团上闭眼，檀香沁入肺腑的瞬间，余光里感受到深灰色的衣角正微微晃动。随后两人一同起身将三支线香投入青铜鼎中。香灰扑簌簌落在手背，青烟袅娜升腾，游丝般散进藻井垂落的金色光柱里。

“你许了什么愿望？“江烬望向林昭。

“当然是发财啦。“林昭想都没想便回复江烬。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吧？“江烬话音未落突然朝前快速走去。

林昭怔了怔，笑着追上去，“那你还问我，你烦死了。“

路过月老祠，铜铃在檐角轻响。

“突然想起来，我要去给倩倩求个姻缘。”于是两人排到队伍中。

供桌前刚抽出三支线香，“愿此刻成永恒“，江烬指尖突然传来细微的断裂声。两截断香斜斜栽进香灰里，他盯着断面整齐的切痕，喉结动了动，余光瞥见林昭正踮脚往姻缘树上挂木牌。香灰簌簌落进掌心时，他已经把断香揣进外套口袋。

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直到一声呼唤让江烬从过去回到现实中——

“发什么呆呢？“林昭望着江烬。

“没有，就是想到以前的事情…“江烬笑着看了看林昭。

林昭哦了一声明显是松了一口气，“我以为你被打傻了，吓死我了。“过了一会再次开口，”明天你有时间吗，我有个地方想和你一起去。“

江烬想了想，“应该没什么事情了，但早上得去一趟学校那边，毕竟这两天把任务都交给他们不太好。“

夜色如墨色绸缎漫过树上的枝桠，月光此时正好照在两人身上，江烬忽然希望这条栽满爬山虎的小径永远没有尽头。

路灯和月色一起将他们的影子揉成长长短短的诗行，林昭数着脚下斑驳的树影，听见他风衣袖口蹭过衣角的窸窣声。

"到了。"就这么不知道走了多久，林昭望着云西小学四个字轻声说。

江烬嗯了一声，“你到宿舍给我发个消息。“

“好。“林昭松开江烬的手，就这样望着他。

江烬被她略带有侵略性的眼光看的有些害羞，“那我就…先回了？“于是转身准备去开车。

“包包。“

听到林昭的声音，江烬明显一愣，回头望向林昭傻傻的张开手臂。

“我说包包，你才送我的礼物就想拿回去了吗？“林昭笑着再次开口道。

哦，

是不是真的被打傻了…

江烬把那两个字听成了抱抱。

取下身上林昭的挎包递了过去，林昭接过包包突然向前走了一步，紧紧抱住了江烬。“明天见。“

“明天见。“

回到酒店，江烬只觉得自己此时头晕乎乎的，只想躺在床上，在酒店走廊上刚好撞见正准备去汇报今天工作进展的实习生苏瑞。

注意到江烬额头上裹着的纱布，“江哥，你受伤了？“苏瑞的声音立马引起了房间内众人的注意。

“没什么，不小心撞到的。“

酒店套房会议室的玻璃门被推开，林娜踩着细高跟走出来，手里还捏着未保存的报表。她目光扫过江烬额角的纱布，蹙眉时眼尾的泪痣跟着动了动：“纱布都遮不住淤青，老张跟你打电话的时候还以为你被抢劫了。”

江烬扯松领带陷进沙发，额头的钝痛让他倒抽冷气。看到一旁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动着今日实验数据：“是王司…”然后把今天的遭遇讲了出来，从发现王司的异常数据起。

林娜的钢笔在会议记录上划出长长一道。听到江烬和林昭两人都没什么事的时候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就好。”

“看来我们这个智慧显示屏不仅能提升学生的成绩——”她突然轻笑一声，转身拍了拍江烬的肩膀，“连见义勇为的属性都激发出来了。”

“对了，明天是我们在这工作的最后一天。“林娜突然开口。

江烬按太阳穴的手僵住：“不是说要在云西驻点观察一个月？”

“我们传给总部的数据和那些问卷调查结果全过信效度检验，焦虑值下降曲线比预期还漂亮。”林娜点亮手机屏，航班提醒在锁屏界面跳动，“后天早上十点的飞机，回总部准备产品发布会。”

酒店窗帘漏进一线月光，江烬陷在被子里，打开手机，2025年3月6日01：31，手机冷光能清楚地映出眼底的血丝。与林昭的聊天界面停在昨天——她发的奥特曼的OK表情包下面，

自己那句“我后天就要走了…”还躺在输入框。

想了想，还是全部删掉。

换成了“晚安，明天见。“

清晨，江烬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同时被吵醒的还有同屋的苏瑞，看到来电显示是云西小学派出所，江烬立即起身并抱歉地看了一眼旁边床位的苏瑞，拿起房卡就准备去走廊接电话。

老警员的声音混着警笛声传来：“刚在长途汽车站扣住人，他揣着去邻省的大巴票。

江烬回到酒店再次把苏瑞摇醒，拜托他给林娜请个假，说自己今天还要继续去派出所配合调查。

“没事江哥，工作方面你就别担心了，我会给林姐说的。“苏瑞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说。

“那麻烦你了。“说完江烬就穿上衣服往派出所赶去。

同一时间收到电话通知的还有林昭。

”微波炉里的包子还没热透，本地新闻已经在播报：“某小学教师涉嫌违法犯罪被警方控制”。

年级组长接过林昭的请假条，红笔在“配合调查”四个字下顿了顿。“自然角的蚕宝宝记得添桑叶。”她指了指科学组办公室，玻璃窗里两个实习老师正在打包王司的教具，他手写的星空观测笔记还摊在碎纸机旁。

第一节课铃响时，教师群突然炸开99+消息。教育局红头文件截图上，王司的工号被打上红叉，解聘理由栏密密麻麻列着《中小学教师违反职业道德行为处理办法》。林昭攥着粉笔的手顿了顿，走廊传来工人拆除“优秀科技辅导员”展示牌的电钻声。

“老师！”三年级二班的男孩举着王司做的天气瓶，“这个要丢掉吗？”浑浊液体里悬浮的樟脑结晶正缓慢生长，瓶底还贴着“科技节二等奖”标签。林昭接过瓶子时，物证科的封条恰好遮住王司的签名。

林昭想到这里还是一阵后怕，如果昨天晚上不是江烬送自己回来…

林昭肩头蓦地一沉，隔着针织衫传来温热的触感。她呼吸停滞半拍才转头，江烬的掌心正虚悬在她肩胛骨的位置，指节抵住衣料褶皱处，残留的体温透过纤维渗入皮肤。眼前人垂落的睫毛在眼睑投下弧形阴影，目光却极深，

“没关系，都结束了。“江烬尾音放得很轻，指尖在抽离前无意识摩挲了一下衣料，仿佛要确认眼前人是真实的。

林昭喉间泛起细密的酸涩，舌尖抵住上颚才压下眼眶的热意。她将鬓发别到耳后时，食指关节擦过发烫的眼尾，"嗯。"这个音节在唇齿间滚得发皱，被强行熨烫平整后才吐出来。

下颌线随着吞咽动作微微抽紧，又在抬头的瞬间换上轻快的弧度："去吃饭吧，带你尝尝我们学校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