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萝小说

繁体版 简体版
菠萝小说 > 虞氏女 > 第19章 第 19 章

第19章 第 19 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不用去无极殿的时候,胡亥的日子过得简单。日里除了看书练字,就是持一把沉木练习楚意看不出派别的剑术。

他的书阁中有一架子的书简,楚意替他整理时,偶然还会翻出几册自己都不曾读过的,他也大方,只要她想看,就由着她拿,从不过问。

他性子孤僻,从不入学宫半步,便是那位秦王恩信的中车府令赵高受命,隔些日子便上门来教导他书法和评断公案。

每逢赵高至前,他又都会令楚意将书全数藏起来,架子上便只摆些珍稀玩意儿。赵高授课时,他还要做出一问三不知的痴状。

前朝后宫,所有人的枯荣起落皆由那御座上的人掌控。他将你捧在掌心,送你凌绝巅峰,同时也是将你推入地狱,成为众矢之的。

胡亥在帝王的心尖儿上存活,又何尝不是在众人的刀尖上行走。

年少沉稳如他,自然深谙此理,所以很懂得自敛锋芒。

楚意虽是同他一道得以偷闲,私底下却忙得很。

她欠他一条命,一心想还,但若是真要如之前一时意气所许下的毕生侍奉那般报还,他不信,她身为景氏后人,更是不能。

故而她总是趁着去太官署给胡亥找夜宵时,和夏庖人一一探问关于无极殿的秘密。

夏庖人是胡亥除了巴夫人外最亲信之人,许多事胡亥都会告诉他。

从他口中,楚意得知用胡亥的血豢养的那条巨蟒从藏于当时那间密室墙根下,用三尺不到的铁链拴住七寸。

当时楚意也是过于恐慌,所以没有看清。

楚意又暗暗观察了几日无极殿内当差的宫女内监,将近六月初时,刚巧有个家中兄弟娶亲凑不出彩礼钱的宫女李常儿,她趁机从光明台库房中封了几吊钱给人家。

“姐姐既然收了我家七子的钱银,可就要把事情办好。”楚意佩戴面纱,特地选了春深台某个宫女穿过的同一件宫裳穿着,还特地捏细了嗓音说话。

李常儿拿人手短,而楚意也只是让她在清扫无极殿时,把何氏所用的刨花水偷洒些在烛台灯架附近,看起来微不足道,且她也不明白此举为何,照实做了便是。

果然不出楚意所料,未过几个时辰,她在从太官署回光明台的路上,就看到了无极殿方向高高蹿起来的火蛇,浓烟腾空如黑云,一时难以扑灭。

她握在食盒上的手在微微颤抖,像是激动又像是紧张。她极力使自己的步子走得平稳如常,可一回到光明台中却还是忍不住软了手脚,蹲下身来轻轻抚着胸口。

“未经我同意就敢拿光明台的钱银去做人情,你好大的胆子。”

胡亥抱着沉木剑站在台阶上,他额上束着一条黑底金云暗纹抹额,左斜的刘海见长,遮住了他小半张脸,显得脸色阴沉,喜怒难辨。

楚意和他一个在院门前,一个在高台下,隔着整座庭院,初夏的阳光带着闷闷的暑热懒懒扑在人身上,她轻轻扬起头去看他时,空中无端一片浓烟,正缓缓遮住日影。她眼前暗了暗,在亮起时,胡亥已经走了过来。

他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不过你这件事办得不错,还是个可用之人。但不要以为把无极殿烧了就能解决问题。”

楚意愣愣地望了胡亥一会儿,许是这些日子楚意琢磨着让夏庖人做菜时加的那些进补药材有了效用,他的脸再没从前般白得渗人,缓和红润许多。

只是楚意一直没告诉他,怕他又嫌自己多事。

想到这里,她忽然笃定地垂眸一笑,“我可没说至此收手呢。”

无极殿的火是在黄昏扑灭的,险些殃及了不远处秦王的寝殿。

秦王因此震怒,勒令彻查走水缘因由,查到是有人将刨花水洒在地上,害多名宫女内监一再滑倒,撞翻了数个烛台灯架。

后经多方查证,发觉独是何氏哪里少了两罐子刨花水,更有宫人跳出来指证,何氏百口莫辩,加上秦王盛怒难消,当即就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楚意听得消息,心惊不已,她虽是想要算计一板一眼的何氏,却只打算让她背个嫌疑,让秦王暂时不敢任用她。

没诚想她买通的那个李常儿竟是自作主张,要了她的老命。

特别还是在这个时辰枉死,楚意心鬼作祟,怕得浑身轻颤。

“你在怕?”胡亥抿了一口蜜枣茶,斜眼看了看楚意。

“我没打算让她死的……”楚意喃喃道,她将一双手捧在眼前,明明白净得只剩清晰纹路,她却觉得那里满是腥臭的血污。

可她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恐惧和心虚上,无极殿虽毁,可那条她不曾谋面的蛇却第一时间被转移了,当夜秦王还是派人来请胡亥。

幸好他二人早有准备,将一碗备好的羊血端出来,为了让温度看起来像是刚刚取来的,楚意还特地将整个碗温在小厨房的炉灶上。

新换上来请胡亥过去的倒不如何氏那般态度强硬,先是惮着楚意身后神色阴郁的胡亥,又收下了楚意暗中塞过去的钱银,真以为是胡亥提前已自取臂血,直接捧了回去。

秦王处理了何氏和无极殿的事情,转头还要忙着和前朝的臣子商议北胡事宜,一时抽不开身去多管胡亥这边,等他闲下来,他所精心培育的宝贝血蟒,已经饮下来那碗“胡亥”的鲜血,餍足后盘好身子继续沉睡。

见迟迟没有人前来问罪,楚意和胡亥悬在嗓子眼的心也终于能够放下了。

日后每月献血之时,便都以此法蒙混过关,直到无极殿修缮好,秦王也嫌月月请胡亥来行那繁复的祭礼麻烦,索性就由着他,在光明台中取了送来。

只是楚意腾出空来,想再去找那个无极殿的小宫女问清为何贸然出来诬陷何氏,却听与她共事的人说,她前不久失足落入井中,救上来的时候人都泡肿了一圈,早就扔去乱葬岗埋了。

她回来问过胡亥,他也不隐瞒,“这样的人留着坏事,杀了以绝后患才好。”

“可我与她见面都假用别宫身份,就算真要查起来,我也能自保清白。你将她灭了口,就不怕引火上身么?”楚意急道。

“谁说人是我杀的了?”胡亥不屑地哼了一声。

天边突然炸起一声惊雷,浓云如墨泼洒在一碧如洗的天空,初夏的第一场暴雨迫不及待地倾盆而下。

为保一人而伤及两条无辜的性命。

楚意虽素性刚强,难免还是心中愧疚。

这一夜疾风骤雨,更是扰人清梦,好容易浅浅睡进去,却又梦见何氏和李常儿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地向她索命。

魇症连着发了好几个晚上,她都睡不好。

胡亥嘴上虽嫌她不够得力,但还是夜夜等她先安睡了,方才闭眼。

入夏后咸阳燥热似火炉,胡亥最是怕热,衣食上更是仔细,主食进得少,瓜果都只要拿去井水中湃过的,断不了的酸枣黄糕也因为酸甜解腻,每日份量又增了一倍。

夏衣皆用今年最好最时新的丝绸所裁,又薄又软,只是他不穿鲜艳颜色,楚意取了套姜黄的回来,即刻就给他扔了出去。

下次去织室时也长了记性,专挑他一贯上身的藏青、玄色锦缎。

八月三伏出伏没几天,依然热得人口鼻咽干,宫中郑夫人由此从库里赏下新的绮绣冰纨,让各宫拿去采制新衣,清解清解身上的暑气。

东明殿虽也分到了这赏赐,但显然胡夫人根本不肯专门挑好让人送来光明台,还是楚意自己厚着脸皮入殿讨要来的。

趁胡亥午睡,楚意便抱了从东明殿选来的冰纨送去织室。

天干物燥,她晚间休息不够,走在路上,眼前直冒大片大片的白花,一时晕了头,便拐个弯在御花园水池边的寿山石后坐下歇歇脚,也正好捧些水拍拍脸,贪个凉。

她坐得偏僻,他人轻易瞧不见她。

此时烈日当头,既是胡亥午睡的时候,也是大多数宫妃午睡的时候,少有人会愿意顶着这似火骄阳来花园中闲逛。

她缓过劲来,正要站起来继续赶路,冷不防听见两个女子在寿山石另一侧低声说话。

“那李常儿家可处理好了,真是,早知当初便找别人办事,平白惹了一群癞皮狗撵在身后这么久。”

说话的女子那娇滴滴的嗓音楚意再熟悉不过,正是和她几乎成了死仇的张盈。

和她说话的是她新的贴身丫头,唤作姜,“当初找她,不过是看她乖觉,讨何管事的喜,做起事来何管事不易察觉。谁想到那样听话的好丫头,背后竟有这么个无赖兄弟。不过七子放心,奴婢已经拿了足够他们家丰衣足食过活一辈子的钱银出去,想必不会再生事了。”

“若那无赖货还要咬死了说咱们曾在他娶媳妇儿时就给过李常儿几吊钱,干脆就让他跟他妹妹一样好了,省得我日日提心吊胆。”

张盈恨道,躲在一侧的楚意听到,吓得连忙用手捂住嘴。

“不过说来也怪,七子从没让奴婢在那时拿钱给她,奴婢也绝对不敢做这个主,咱们的库房里也没少过那几吊钱。难不成是李常儿见了鬼?”

宫女姜疑心道,真是不巧不成书,她和张盈会各怀心思地把手伸向无极殿,竟贿赂到同一个人身上去了。

张盈得意地嗤笑一声,“那何氏仗着是打小伺候过陛下的就在宫中耀武扬威,常是以下犯上,想是有人跟本七子起了同样的心思,不然你以为无极殿会平白无故走水,何氏的刨花水又自己长腿地从屋子里跑出来洒了无极殿一地?”

“说到底还是她何氏自作孽,才被老天爷收了去。之前若非她故意当着您的面和陛下说起您无辜责打乐雎那贱人的事情,奴婢现在就该称您美人了。”宫女姜咬牙切齿地说,光是听,楚意就能看到她瞪着眼睛凶悍模样。

“可不是。不过也罢了,待我怀上孩子,凭我现在的恩宠,别说美人了,良人,夫人又有何当不得?”

张盈喜滋滋地叹出一口气,忽而又换了冷硬口气,“本七子让虞楚意那个贱人好好看着,本七子是如何踩着她一点一点爬上去,然后像捏死一只蚂蚁似的让她永远闭紧了嘴。”

被点名的楚意全身一凛,越发抱紧怀中凉薄的冰纨丝,脚尖却无意碰到了散落在一边的碎石。

只听“咯啦”一声,楚意的心悚然一紧,寿山石另一侧的两个人更是像被掐住了喉咙,死一般的寂静——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