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嗷！”

小猫对着空地上细看有些突兀的石块们，毫不客气地亮了亮嗓子。

只见石块们窸窸窣窣地抖动起来，又过了一会儿，方圆数十米的石块都开始向中心的某一块石头汇聚。

数次呼吸之间，石块们就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形，有鼻子有眼的，就是颜色不太美观。

“听从您的旨意，敬爱的指引者。请问是哪一位想要与我缔结不离不弃的伙伴契约呢？”

石头人的嗓子虽然粗噶低哑得像是石头无数次摩擦后发出来的声音，但是他确确实实说出了人类的语言。

“它它它会说话！还叫小猫‘指引者’！”凯亚用力戳着水晶，戳出了重影。

“只要是拥有灵智的异兽就可以学习并懂得你们的语言，只是我们的发声器官构造与你们不同。其他异兽没有对身体的重塑能力，所以才不能说话罢了。 ”石头人耐心地回应了凯亚，就是说出来的话总带着一种照本宣科的奇怪官腔。

“按照我们人类的分类，拥有灵智的幻兽就会被定为天级幻兽。那么你是天级幻兽吗？”水晶没有发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就被传染了石头人的说话习惯。

“从我传承的记忆来说，是的。我们山岭巨怪在你们的《异兽百科》上被分类为天级异兽。”它环顾众人，最后面向水晶，碎石组成的五官上能看到他咧开的嘴角，“想必你就是我即将契约的忠实友好伙伴了吧？”

在石头人的视角里，松白月有鹿，雨竹有蛇，凛音不用说，有指引者。担架被放在离他们超过三米远的地方，上面躺着的人一看就被排除在这个核心团队之外，他的身上也没有它想要的东西。最后剩下的就只有水晶和凯亚。

而凯亚……头发稀乱，戴着唇钉，咋咋呼呼，肌肉强度差劲，它不想选。

“你觉得怎么样？”凛音问水晶。

她印象里，山岭巨怪在天级异兽里也属于比较强的梯队。在很大一片土地范围内只会诞生一只山岭巨怪，岩石组成的身体让它们拥有可怕的防御力，随时化整为零变为路边碎石的特性让它们的隐蔽性也达到了极高的水平。

水晶的眼睛里好像装进了两只五千瓦大灯泡，她猛猛地点头，“喜欢喜欢，太喜欢了。”能挨打，又灵活，这不就是她的梦中情兽吗！

“小猫小猫，现在可就剩我了，什么时候轮到我呀？”凯亚趴在地上双手合十，一边蛄蛹一边虔诚地和小猫许愿，“我想要……”

“好你个臭石头，不通知我一声，偷偷摸摸地就和外人勾搭上了。”

一只鹦鹉从树林更深处扑棱棱地飞出来，头顶的红毛因为愤怒，已经快要竖起来，它降落在石头人的头顶，转着圈踩踏了一会儿。

打断凯亚许愿的又是一只会说人话的异兽。

短短一周内经历了“为一份自热鸡排饭大战狂化铁锈蜈蚣”、“靠金刚功化解狂蟒之灾”、“会说话的石头人想和我契约”等等事件，众人已经麻木了，压根不觉得异兽会说话有什么稀奇——尤其这只异兽看起来是一只鹦鹉。

“嚯，是指引者大人。”鹦鹉好像刚注意到小猫的存在，不过它并不买账的样子，“您一来，就要拆散我们这对情比金坚，恨海情天，情深不知，矢志不渝的cp吗？我们可是相处了……额……三个月零十天呢。”

“你的人话说得好烂。”凯亚实话实说。

鹦鹉的“您哪位”、“你谁啊”、“0个人需要你的评价”滑到了嘴边，被石头人的大手按住了脑袋，强行闭麦。

在孤寂的百年岁月里，也只有这只鹦鹉能和它交流几句。相处了三个月，石头人知道它心不坏，但鸟嘴里吐不出象牙。

在石头人的控制下，鹦鹉注意到了小猫毛发上隐约流转的光彩，再仔细一瞧，凛音一行人体内都有深浅浓淡不一的金色能量。

唯一还没有幻兽伙伴的凯亚身体里，偶尔也会划过几颗金色碎屑般的能量，虽然不像凛音身体里那样浓郁，零零星星，不仔细看甚至发现不了——

但那可是“生生之息”！是镌刻在幻兽的传承记忆里的、能让它们脱胎换骨，甚至解决寿命桎梏的好东西！

鹦鹉惊得站立不稳，从石头人的头上滑落到肩膀。这一刻，它深刻理解了臭石头的决定。

“咳咳，那个……防止诸位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我来自荐一下，我是一枝花……”

“噗——”凯亚没憋住。

“……”鹦鹉深呼吸了几下，忍，为了生生之息，它一定要忍住，“在你们人类的书本里，我被叫做一枝花鹦鹉。”

绿鹦鹉顶红毛，是挺贴切。

“你们给我的分类是——天级。”

鹦鹉骄傲地挺起了胸，凯亚惊讶地张大了嘴。

“目前幻兽学界对你的定级是有争议的。你具有灵智所以被划分在天级，但你没有其他特殊才能，学界已经在讨论修正天级幻兽的定义，来把你排除在外。”凛音补充说明道。

不要小看一个图书管理员的知识储备。这只鹦鹉刚才想要对凯亚口出恶言，却突然转变态度，八成是有利可图，凛音不惯着它。

“喵嗷——”小猫发现了凛音的不悦，跳上她的肩膀，尾巴绕住她的手臂撒娇，被凛音一把搂进怀里。

“小猫说，一枝花鹦鹉很擅长打探消息，等进入成熟期，还可以作为短途的飞行坐骑，也不是那么没用的。”雨竹替阿蛇转达了小猫的意思。

凛音懂了，鹦鹉就是小猫给凯亚挑的幻兽。

说实话，她不是特别中意。在雨竹和水晶都契约了有名有姓可圈可点的强大幻兽的情况下，凯亚却只能和中看不中用、堪称徒有虚名的一枝花鹦鹉缔结契约，她过意不去。

至于成熟期可以载人这一点，在她看来根本算不上什么优势。首先，联邦境内交通非常便捷。其次，天极幻兽的成长期相当漫长，以至于在评定某个种类的幻兽的战斗强度时，甚至会把它成熟期的强度权重降到一个很低的数值。因为绝大多数情况下，人甚至活不到天级幻兽的成熟期。

而已经成熟期的天级幻兽，当然更不会选择再和人类缔结契约——成长期的它们还需要从人类身上获得能量，等到了成熟期，和人类缔结契约可就只有付出没有收益了。

“你愿意成为凯亚的幻兽伙伴吗？”凛音正色问鹦鹉：“如果愿意的话，请你拿出诚意。”

“我啊……我愿意啊！”鹦鹉扭扭捏捏地在石头人肩膀上左右移动，“我愿意和他——”翅膀指了指凯亚，“发展情比金坚，恨海情天，情深不知，矢志不渝的战友情！”

“老大，我觉得可以试试。”出乎凛音的意料，凯亚沉吟了一下，同意了，“一来我本来就不擅长战斗，二来我的体能只有B级……能有天级幻兽作为辅助幻兽，对我来说可能确实是一个好选择。”

富有的学生可以在有授权的幻兽用品店购买能量药丸加速幻兽的成长，而像他们这样没有雄厚资金实力的穷学生，只能靠自己的体能去供给幻兽成长所需要的能量。

“啊对对对，我吃得少，长得快，不太需要能量的。”鹦鹉急切地看着凛音，它知道凛音才是那个能最终拍板决定它的去留的人。

凛音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两朵阴阳鱼分别隐入石头人和鹦鹉的额头，凛音小队又添两只幻兽伙伴。

………………

林间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三个帐篷，折腾了一天的少年们制造出一阵阵鼾声。

月光下，两个值夜人的影子被掩在树的影子里。

“这个还给你。虽然没用上，但是……谢谢。”凛音把从水晶和雨竹那里收回来的玻璃管一起交给松白月。

“不客气。”松白月接过玻璃管，两人的手短暂地贴住了一瞬。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都很默契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今天的月亮很漂亮。”松白月两手撑着后仰的身体望向夜空。

“你好像很中意和月亮有关的一切。”从名字到幻兽，都是月亮元素。

松白月抬眼看她：“你知道我的名字是自己取的？”

“猜到过。”

松白月在幻兽系就读，武斗成绩一骑绝尘，很早就被内定毕业后留校任教。很多人都知道他，传闻中他出身孤儿院，凛音还记得那些贵族学生把他们两个都归为没妈的类型。

孤儿院的孩子应该都是自己给自己起名字吧？她所在的孤儿院之前倒是有过一段时间，满10岁的孩子可以在院长亲自起的名当中选择一个作为自己的名字，但院长去世之后，这项福利就不存在了。

“其实我之前差点就不叫这个名字了。”

松白月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秋天的晚风有点凉，月光，树影，树下的两个人，很轻易地把他带入了回忆里。

11年前，他10岁。也是这样一个月色清浅的凌晨，那天是集体发放院长赠予的名字的日子，他期待了很久，以为终于可以拥有自己的名字。然而那些平时就看不惯他的孩子，果然也没有在这件事上放过他。他们把所有写上了名字的纸条全都拿走了，一张都没有留给他。而找护工哭诉，会被视为懦夫的行为，只会让他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被孤立得更严重。

平时的他都能忍住不哭，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天他哭得特别凄惨。他坐在松树下，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伤心的人。正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了一身白衣的小女孩，吓得眼泪都收回了眼眶。

小女孩好像头很疼，一边走路一边用手揉脑袋。看到他在哭，她很有些看不起的样子，说：“你们男的就是没用，在这里每天好吃好喝好，不用担心受冻，也没有人打骂，有什么好哭的？”

他被问住了，想到了伤心事，眼泪没忍住，又涌出来了。他一边抽噎着，一边告诉小女孩发生了什么，连带着那些孩子欺负他的事情也都一并说出来了。

小女孩听后并没有如他预料中的那样对他升起许多同情，照样还是淡淡的。她说：“名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可以自己给自己起啊。比如你看那边有一个拖把，拖把旁边有一个马桶，你就可以给自己起名叫托马。起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

他被逗笑了。女孩也没有多停留，转悠了两圈，大约就回去睡了吧。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到一轮银白色的月亮恰好穿过松树梢。

第二天登记名字的时候，他按照托马理论，写上了“松白月”三个字。

“那你后来见过她吗？”凛音问。

松白月一愣，随后无奈地笑了笑：“见过。但她不记得这些了。”

凛音不知道说什么，她好像不太擅长面对这样的氛围，也不是很习惯闯入别人的回忆。

松白月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说回了两个人都熟悉的话题：“这次回去登记那三只幻兽的时候，要不要建议他们尝试降级登记？”

“降级登记？能行吗？”

原本的计划中，用松白月给的药剂加上血契，绑回去两只玄级幻兽也就罢了，到时候可以说是临时起意，在皎月城的幻兽用品商店买的。这次一下子进货三头天级幻兽，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继上次松白月自己契约了天级幻兽以后，这次又是他带队，要说他没点特殊本领，谁信？简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我记得契约登记会检查幻兽的体型体貌以及基因吧？体型体貌可以伪装，基因要怎么办？”

松白月摇摇头：“你小看了天级幻兽的稀有程度。绝大多数天级幻兽的基因样本，幻兽殿都没有获取成功过。而且实际登记的时候，如果录入的只是玄级或者黄级幻兽的契约，一般都不会再确认基因的。”

松白月对幻兽殿的了解程度让凛音有很多猜测，但她不是一个爱打听的人。他不愿意说的事情，凛音也就不想知道，反正至少认识她以后，他主观上做的事情都是在帮她。

几只夜鸟掠过，翅膀拍打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小猫的能力，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凛音点头：“我也是这样想。”

收天级幻兽当小弟，小弟还一口一个“指引者”地叫它，怎么想都很超现实。而越是超凡的能力一般就越容易伴随巨大的麻烦。说她鸵鸟也好，溺爱也罢，比起靠着小猫天下无敌，她更想让小猫健康快乐地活到150岁。

“以你的能力，通过选拔不是问题。水晶他们契约幻兽以后，入选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