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过只要蛋糕就好，可尽管如此，徐何慕还是在几天后收到了林乐之送的礼物。

那天回到家以后，林乐之把围巾拿出来的时候注意到上面的logo。虽然很明显看得出来送礼物的人有意想要掩盖围巾的牌子，把吊牌和袋子都换了，但围巾上面小小的logo藏不住。

他认得那个logo，是国外某个知名品牌，那么这条围巾价格一定不低。

收到那么贵的礼物，为了避免亏欠感，他总觉得理所当然应该回赠对方更好的。

于是他特意去了一趟商场，在柜台旁选了好半天，才选到一个自认为与徐何慕最相衬的手表。

在见到来店里找叶倾予的方嘉煜时，他拜托对方把礼物转交给徐何慕。

方嘉煜是个眼利的，认得那表的牌子，深吸了一口凉气，惊讶得手都要拿不稳了。他说：“哥，你们当老板的都这么赚钱吗，送个礼都这么阔绰了。”

林乐之尴尬地笑了笑，“也不是，只是觉得这个跟他很合适所以才买的。”

这么一听，方嘉煜想起徐何慕是挺多这种类型的表，且戴起来很显贵气，怎么看都像个成功人士。

彼时叶倾予刚好下班，两人向林乐之告别后就去了一趟慕花轩。

路上，叶倾予打量着那个盒子，看出是什么了，便问方嘉煜：“你也会送这么贵的东西给朋友吗？”

方嘉煜回答：“不一定，得看是哪种朋友了，如果是关系很好的人自然要送最好的给他，关系一般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呢，如果是我你要送什么给我？”

“你啊，你喜欢的我都送你呗。”

叶倾予听出了一丝不对劲，她试探道：“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方嘉煜不答反问：“怎么了，怕我喜欢你啊？”

“嗯，有点。”

“那就不喜欢你。”

“什么意思，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

看叶倾予一副很想知道的模样，方嘉煜无奈轻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说：“不喜欢不喜欢，喜欢一个知根知底的人有什么意思，你小时候哭得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的样子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喜欢你一个小妹妹有什么好的。”

“哦，我也这么觉得。”叶倾予脸色黯淡下来，好像赌气一样说着这句话。喜不喜欢一句话的事，说了不喜欢那就不喜欢吧。

她不想继续说这个，于是转移话题说：“我看到他们两个经常一起下班，周末还会一起出去，现在还送礼物，第六感让我觉得这很像谈恋爱。”

但只是女生的第六感，她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方嘉煜听了心里一咯噔，那些方法都是他教给徐何慕的啊，没想到他真一个个实践了。他不敢让叶倾予知道那些方法是自己出的主意，于是打着马虎说：“怎么可能啊，我们老板不是gay，你们老板肯定也一样，不过就是两个男人心思细腻点真诚点而已，你别多想。”

听到他这么解释，叶倾予哦了一声，没准真是自己想多了，谁说男人之间没有纯友谊了。

收到林乐之的礼物时，徐何慕正准备关店门回家休息，这两天熬夜工作熬得有点猛，困得不行。

他看到方嘉煜回来的时候疑惑道：“怎么又回来了，有东西落在店里了？”

方嘉煜摇摇头，身后的叶倾予解释道：“我们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什么东西？”

叶倾予把盒子放在桌子上，对徐何慕说：“喏，我们老板给你的。”

东西已经送到了，两人还准备去吃饭，方嘉煜说：“东西送到了，你慢慢看吧，我们先走了啊。”

突如其来的礼物让徐何慕愣了下，他心不在焉道：“行，走吧。”

等店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打开盒子，看着里面崭新且价格不菲的表眉头紧锁着。不是，为什么啊，不是说好做蛋糕给他就好了吗，更何况自己已经吃过好几次蛋糕了，怎么现在还送他礼物，而且还是那么贵重的表。

这样一来，就背离一开始他因为想要感谢而送围巾的初衷。

困意在一瞬间被一扫而空。

他穿好外套，把盒子塞进口袋深处，很快关好店门跑了出去。以防盒子掉出来，他把手塞进口袋里牢牢抓住，跑步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等赶到面包店门口时，林乐之恰好出来准备走了。他看见徐何慕气喘吁吁跑来的样子，以为是发生什么事了，担忧地问：“怎么了？”

林乐之永远一副替别人考虑的样子，徐何慕看见他脸上关切的神情心里不由得一阵难受。他平复呼吸后，摇着头说：“没事，我来找你。”

两人并没有约好每天下班都要一起回去，所以就算有时候徐何慕没有出现，林乐之也不会觉得惊讶。只是今天徐何慕还特意跑过来，让他不由得多想了些。

他努力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正轨，觉得来找他多半是一起回去吧，于是嗯了一声，“好，走吧。”

正当他准备走的时候，突然徐何慕拉住了他的手臂，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服，他也能感受到自己那块皮肤异常的温度。

“怎么了”三个字还没问出口，他看见徐何慕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那个盒子里装的是自己送的表。

徐何慕似是有些无奈，脸上带着认真的表情，哪怕隐隐在笑也让人觉得气氛很压抑。

他说：“林乐之，你送我块表什么意思，我不是已经吃过你做的蛋糕了吗，现在又送我块表，是想让我下次送你个更贵的吗？”

面对突然其来的质问，林乐之有些懵，他摇着头着急地解释说：“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何慕当然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继续说：“我不需要这么贵的表，送你礼物只是想要表达我的谢意，而不是让你回赠我一个更贵的，这背离了我一开始的初衷，我也不想我们之间变得需要用利益来衡量。”

如果一段健康的关系需要靠着利益来支撑，那么也就失去了最初的意义。

大概沉默了半分钟，他才听见林乐之声音不大地说着：“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好，我欠考虑了……”

他没期望林乐之能立马接受说好，但也没想到他会开始道歉。

看着林乐之那副低着头讨好的模样，徐何慕心里更难受了。

一向好脾气的他现在忍不住声音大了些，带着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也许是生气，也许是同情，说：“你是讨好型人格吗？什么都说好，什么都先顾及别人的感受，害怕冲突、过度友好、习惯道歉，总是把错怪在自己身上，可你现在不应该骂我不识好歹明明收了你的礼物还在这里假装清高吗？”

“为什么要道歉啊，明明你没做错什么……”

如果说要论对错，那么现在咄咄逼人的他才应该有错啊。

自己隐藏的内心被徐何慕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无处可藏，林乐之除了内疚感还有一丝羞愧。他害怕徐何慕因为这件事生气是真的，习惯性讨好也是真的，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长期处于极度的孤独和自卑状态，让他不得不对周围人竖起讨好的旗帜，因为知道总有人嘲笑自己，所以才更应该让自己看起来平易近人好说话，看起来没那么糟糕一些。

不是所有人都像徐何慕那样，天之骄子外表出众所以被所有人都喜欢着。其实，这个世界多的是普通人。

林乐之也只是普通人里不值一提的那一个。

既不想像徐何慕说的那样骂他假装清高，也不想直接承认自己就是讨好型人格。除了沉默，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见他沉默不语，要把头弯进地下的样子，徐何慕伸手扶正他的肩膀，迫使他抬起头来看自己。

得不到回应，一个人争论的样子看起来像个笑话一样，徐何慕自嘲般笑笑，认真说：“林乐之，你可以不用对我这样的，不用讨好我，我更希望你能多考虑自己的感受。”他没遇见过林乐之这样的人，又或者从来没有注意过这种人，此刻心里很慌张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害怕自己说话的方式不对。

他把盒子塞到林乐之手上，最后说：“能退就退了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徐何慕的背影越来越远，到最后缩成一个黑点再消失不见，林乐之意识到这是第一次徐何慕没有等自己先走了。他抓着盒子的手被风冻得僵硬，脚也好似冻住一般，在这个并没有下雪的深夜寸步难行。

困住他的好像是寒冷的天气，又好像是沉甸甸的心。

他曾借着讨好的羽翼喘息，让自己有休息的地方。可现在有一个人告诉他可以不用讨好，希望他能多考虑自己的感受。

可是已经刻在记忆里的习惯，要怎么去改。

那天的晚上很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得林乐之的脸生疼，仿佛一夜入了冬。

他的难言无从诉说，到最后只会变成锋利的刀片梗在喉咙处，再如何痛苦也无法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