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月梓霁撑着额间，上下眼皮亲密接触，困得东倒西歪。霎时，被一旁声响惊醒。
她浑身一颤，睁眼，瓷器落于地面，碎了一地。
她有些不耐，“怎么搞……”
这方才抬眼，被冻起的水镜中一片猩红。
头脑瞬间清醒，她略微转头。
身着白衣的人，虽说不如往日调笑时眼尾上挑，但侧面瞧着，整张脸还算平静。
只见她视线缓缓挪开冰镜，随后便垂着眸子。
像在思索些什么……
冰镜反照出红光，让人惊心，她也好心安慰，“别紧张，出来躺上两个月就好了。”
“……”
未有回应。
一旁几位急忙附和，“就是啊师妹，别激动，顶多受点伤就出来了。”
只见她摇摇头，嘀咕着什么。
半晌，她才将垂下的美眸抬起，冷着脸，“快些，赶紧把他拉出来。”
“拉出来？”钟长老不解，“弟子若是在里面受了致命伤，自己就出来了，何须咱去拉？”
砰然一声，配剑落于冰面。随后又是一声闷响，骨刺连着人身一齐落下，重重砸了下去，落得满地鲜红的冰晶。
“不，这不算致命。”
除却白术，另外几人皆是不解。
回想十年前，他与周野对峙，也是这般，身体被贯穿。
他虽因此昏厥，却在自己赶到时，起了与自己抗衡的意识。
他身体里所流的魔族血脉，即便身体受到致命伤害，也不会立马丧命。
“玉尘峰那个山崖下，迷雾环绕，让人致幻，让众人同时陷入那个秘境。”
借助阵法，云雾便可编制秘境，开辟出一个新的空间。半真半假，如梦一场，却又真实存在。
空间之中，妖兽，法器皆非虚物，若是有人在其中受伤，出来之时，身上也会留下伤痕。
但也因着阵法，每每进入，都会被缠上一丝灵力，在其危及性命之时，将人从虚幻中拉扯出来。
“虽说那个有阵法支持，但他也不会立刻从那秘境中抽离。”
月梓霁只觉她太过紧张，“倘若如你所言，并不危及生命，那咱们还有何必要去干扰这场试练？”
“有，他血脉特殊。”
比起散落在各地的妖，更为让修真界惧怕的，大概就是一刀没入血肉，却又不会立即丧命的魔族血脉。
听白凌一言，月梓霁恍然大悟。
她这乖巧师侄，这些年，很少与人发生争执，与同门相处，从来都不会没事挑事。
她几乎都快忘了，小师侄身体里流的那一半魔血。
“魔纹……”
掌门起身，抬手施法，“倘若魔纹就此显现，众弟子怕是会瞧见，这对那孩子不利……此水镜与那秘境相连，本座这就将人拉出来。”
“且慢且慢。”月梓霁将人打断，“或许，没有严重到这种地步。”
白凌侧身，却见她继续道：“冰面之下这个法阵，很大程度限制了妖物的力量。但不止如此，除却灵力，不论是妖是魔，都会被其压制。”
几人凝神，看着镜面之中那张奄奄一息的脸。
“不对。”白术眯着眼，仔细打量着镜中的人，“他似乎，还有意识。”
“那是什么？”
几人紧盯那画面，本是耷拉着的脑袋似有抬起的意思，那张往日平静的脸上因着极大的痛苦，忽的蹙起双眉。
“他睁眼了。”
“等等，他平日瞳色有这么淡吗？”
只见镜中白光一闪。
白凌一声不发，面容上难得有些凝重。
不淡，他眸子一向乌黑，眼睫相比一些男子，会长了些许，这也让他那双略微细长的眸子半被阴影笼罩，大多时候瞧不出光亮。
月梓霁眯着眼，“是光点？”
除却那一片先红，大多都瞧不大清。镜面被冰晶冻住，画面相比水镜，像是被渡上一层淡蓝的光。
镜中人微睁的眼眸里，眼中竟泛着点点白光。
一旁几人抱怨，“不行啊，瞧不清……”
霎时，镜中画面动了。
玄衣被寒风吹得飞起，却见一只手，猛然搭上刺穿在身前的白骨。
眸子还是那般半睁着，手上力道似乎极重，忽的爆起青筋，那刺穿身躯的白骨一时止不住颤抖。只见白骨与身体嵌合处，也因这般动作缓缓松动，血液缓缓流出，将那一圈染得鲜红。
是要将那骨刺拔出吗？
不对，那骨刺在他胸前颤颤巍巍，镜中忽的想起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像是摩擦，又像是那骨刺经受不住那般磋磨，正以肉眼可见的趋势碎裂。
咔嚓，一声巨响，镜前猛然炸开一整白光，一时间瞧不清秘境中的状况。
几位长老绷直了身子，待那镜中白光散去，先前倒在冰面的人直立起身子，鲜血将玄衣染得更深，那人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对着那妖兽，缓缓转过来身子。
方才所爆发的光亮是什么？
几人反复思索，看来看去，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像火光，却不似那般色彩。
他要做什么？
眼见那妖兽并未离去，见他又直起身子，朝天咆哮着，随之踩着冰面朝他冲来。
一步一步，沉重的身躯让冰面不断碎裂，长长的裂痕透露出底下阵法的光亮。
即使这般，也未见他躲闪，那巨爪高高抬起，下一步，竟直直要压在他头顶上。
萧耀看得心头一惊，见他岿然不动，急得直跺脚，“他在干什么呀！”
他将顾天河抚到一边，自己小心着，便要再度踏入冰面。
快步跑出枯树林，步子才踏上冰层，又是一整晃动。
难道已经……
只见冰面裂痕直直蔓延到脚下。
他暗道不好，顶着眼前狂风，拔剑上前，耳边传来冰面不断碎裂的声响，还未及时抬眼，五脏六腑轰然一震，被一波动震了出去。
“萧耀！”
顾天河起身，伸手将人接住，来不及躲闪，便一同被那巨大的气流震了出去。
两人止不住吐出口浊血，搀扶着起身，剥开枯树枝，瞧向远处，又一时哑然。
“那是什么？”
冰面上燃起火焰，将一人一妖困于其中。
火焰烧得旺盛，蔓延至冰面每一处，却好似与冰层融为处。
两人对视一眼，“幽蓝的火焰……”
“火……冥火？”掌门瞧向冰镜中看不清色彩的一大片，又满脸不解，往白凌那一侧瞧去。
“师妹，此术法可是你授他的？”
白凌轻微摇摇头，却听镜中传来一声巨响，她直盯着火焰之中的那人，见他抬手抵住那妖兽的骨架。
下一瞬，先前气势汹汹的妖兽仰天惨叫着，忽的身子斜下，竟就这般倒了下去，深深嵌入冰层。
还未结束，冰面上激起的碎渣炸了满天，只见一人高高跳起，一脚点上骨架，手中似捏出一团火，重重朝那物头顶砸去。
轰然，妖物挣扎着哀嚎，四肢扑腾着，却被那幽蓝攀附而上，直至包裹全身。
他为什么会这个？
白凌摊出手掌，手中幽蓝升起，霎时，丹田中灵力开始作乱，寒气肆虐起来。
她收了手中，血气一时上涌，忽的弯下身子，止不住咳得凶险。
白术见她如此，厉声呵斥，“叫你不要再用，你这又是做什么？”
她摇摇头，喘着粗气，待气息平复。
她捏了捏手指，已然被寒气冻得麻木，默不作声，又抬眼看向镜中火海。
他为什么……会用这东西？
毫无征兆的，火海里的人转头，抬眼，一时竟看向了他们。
目光左右游走，似扫过殿内几人，一番找寻，最终，似乎落在了大殿最边上。
“……”
几人一时心惊，月梓霁更是捂住唇角，扭头，看向她一侧的师姐。
“白白，玄冥是不是，能看见？”
白凌视线却从未移开，眉头不断压下，对上那人目光。半晌，似是确定他看向自己，这才回应一旁的人，摇了摇头。
“他不是玄冥。”
……
待那火海散去，却不见玄冥身旁那只巨兽。
冰面的大坑，自那人往周遭蔓延。只见身着玄衣的人抬脚，踩上脚边灰烬，捡起远处掉落的法宝，往枯树林走去。
枯树林里两只小鹌鹑心下一惊，转身就跑，可步子方才跨出，抬头，就被人拦在了前面。
吓得两人又退出几步。
如果方才他们没看错，从前这个乖巧小师弟，只一招，就将那化神期妖兽打成了骨灰？
萧耀抬头看向他，眼前人依旧神色淡淡，可看向自己时，可眼角滑过的幽蓝火光，又让他不敢接近。
他一时麻了头皮。
两人就直愣愣看着他，不敢动弹。
可眼前的人也如他们这般，没了动作。
两人搀扶着，踮着脚，试图挪动步子。
“……”
眼神，也紧随其后。
但似乎，没那般攻击性？
怎么回事？
两人对视一眼，缓慢抬手，半晌后，才在那人面前挥了挥。
“……”
没反应。
萧耀看着他，小声试探，“玄冥？”
只见玄衣男子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你……还好吗？”
他点了点头。
只见他摊开手，一件似兽骨的法宝展现在两人面前。
两人吓得不轻，见他无事，也算松了口气。
虽说还是那般冷淡，可潜意识总觉不对，像是变了个人般。
顾天河有些不解，又试探着询问，“怎……怎么了？”
“怎么出去？”
“出去？”两人也是一愣，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走。”
只见他转身，头也不回。
“不是，你这就走了？”
“嗯，先出去。”
顾天河点点头，跟着就要离开。
“不对……”萧耀拉着他手腕，拽了回来。
眼前的人闻言，这才回头，“怎么了？”
“玄冥，你配剑不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