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廷晔被推进手术台已经两个小时了。白轲也被找到了,没有生命危险,为了防止莫炀再冲动,被阿鸿派人送去了另一家医院静养。
穆甯正恍着神,坐在手术室外等着消息,便收到了李晋淮打来的电话。
穆甯接起后,只听李晋淮说道:“白轲把温廷晔他们以前犯事的人证找到了。我跟我同事们正带着他们出境,一定会把他们安全送回国内警察所,等审讯结果出来,一切都会尘埃落定了。就可以对他们进行正式逮捕,那么他那间暗门,我们也有正当理由上门拆除。你那边小心点,以防他们狗急跳墙,对你做出不好的事。”
穆甯想了想那天莫炀说的话,提醒道:“晋哥。莫炀已经知道白轲找到人证的事了,我怀疑他早就派人盯上那几个人了。他要得到消息,一定会做些什么。你也要小心。”
此时,莫炀从走廊那头正黑着脸走过来,阿鸿在后面紧追着他,“炀哥!”
“晋哥。我先挂了。”穆甯说着,连忙切断电话,顺手删掉了跟李晋淮的通话记录。
只瞧莫炀手上还挂着夹板,冲了过来,单手就把她从椅子上拎起来。怒瞪着她,很是气急败坏,道:“穆甯!你他妈满意了?!你就是一个扫把星!找白轲还要自己过去凑数,你能做什么?你能有什么屁用!要不是你拖后腿,我晔哥能受伤吗?!他要是有什么事,你就也得给我死!你全家都给他陪葬!”
阿鸿拉扯着他,解释道:“炀哥。那群人是晔哥的仇家。”
莫炀把穆甯狠狠地扔了下去,转头就跟阿鸿吼道:“什么意思!阿鸿,你在这给我吃里扒外是不是?!那是仇家没错,但要不是她上赶着去拖后腿,晔哥压根不会受伤!!还有!穆甯她还是我们的仇家呢,她要把我们都送给警察她才满意,懂不懂?!吃里扒外的东西!”
穆甯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面色平静无波,只道:“他在接受手术,别吵到医生。我也不想跟你吵,没意思。”
莫炀一笑。紧咬着后槽牙,指了指她,恨声道:“行。你行。穆甯。”便懒得跟她多说,又憋着气离开了。
过了一会,温廷晔就被医生推进了病房,说是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可是还需要点时间才能苏醒。
穆甯坐在病床旁,看着温廷晔那张平静而苍白的面庞,低语喃喃道。
“温廷晔。我太讨厌你了。你为什么要让我愧疚于你?当时,我们明明可以都躲开的,你为什么站在那不动,明明可以躲开的……。还要让人家把枪弹打你身上。要不是偏了点,你就死了。”
“你就没有想过后果吗?我不信你没想过后果。”
“你说我傻,我觉得你也傻。我们都是傻瓜,互相骗着、互相拉扯着,可又对对方的心思全都知道。就像两个小孩在过家家似的,你有没有觉得很幼稚?”
说着,又把他的手拿过来,她发现他的手很好看,其实这个发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介于他们的关系,她不想夸他一点好。
他的手修长白皙,指节分明,透出微微的筋骨和脉络,有些指茧缚在食指和中指上,倒也没那么明显,但是触摸起来,那种粗粝感就会格外清晰。
他常戴的那枚银戒,现在也正正好好的戴在食指上,衬托着他的手愈发好看了。
她一时兴起,边轻轻转着他手上那枚银戒,边呢喃细语着,时不时抬头看看他。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青南市路口。你说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可我一直记得那一幕,我想,要是那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好了。我很青春懵懂,你很漠然平静。我们只是陌生人,两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就挺好了,也许一辈子不会再有瓜葛。我不会闯去你的世界,你也不会进入我的世界。如果那样的话,就不是现在这个局面了,一会我受伤,一会白轲受伤,一会你受伤。我们每个人都死过一次。”
“我还记得……那一天青南市天气很好。我能闻到风中夹杂着栀子花的香气,沁人心脾。红灯亮起,我们当时隔的那么近,我也能闻到你身上的香气。其实我很喜欢那个香水味,清清淡淡的,很安神又提神,挺有意思的。可是后来你总是欺负我,我就不喜欢了,可也算不上讨厌,毕竟香水是无辜的。”
穆甯说着,不小心把他的戒指从他手指上转到了地下,便低头去捡,正要给他带回去时,蓦然一惊,她发现戒指内芯里写着一串数字。
“260402”
……
难道是指2026年4月2日?……这是他们在青南市路口相遇的那天?!
他为什么要把这个刻上去?这该不会是……暗门密码?!
穆甯想了想。给他把戒指重新带了回去,又帮他塞好被子,就打算去趟赌场房间。突然,在病房门口遇到方芳,她貌似已经等好一会了。
穆甯微微一怔。“方医生?”
方芳莞尔道:“穆甯。叫我方芳吧。”
“喔,方芳,你怎么来了?”
隔着房门玻璃,方芳望了眼病床上的温廷晔,解释道:“昨天温先生跟我打过电话,说他走不开,没办法回国,所以,让我过来这边帮他治疗。而且,听说你跟他兄弟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温先生觉得这个对你的精神可能会造成影响,也是为了让我来帮你看看。我也是刚下了飞机,就过来了,只是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穆甯愣了下,笑笑道:“没事,我已经好多了。”
方芳声线温和,沉默了片刻,问道:“现在有时间吗?要不要出去走走?”
穆甯便跟着方芳去到了一处公园,有许多飞飞落落的白鸽。她手上拿着面包,撕了一小块,递到空中,就会有白鸽飞过来叼走。默了会,她淡淡说道:“我跟他,是在这里认识的。”
穆甯看着她秀气的脸庞,静静听她说着。她想,她应该是在说李铭。
“当时我们都是十八岁,他成绩好,被派来这边当交换生半年,我家里有钱,定居在这。”
“他很阳光,喜欢说话,我很安静,不爱说话。就这样,我们还是互相喜欢上了,在一起了七个年头。虽然是常年异地,可我并没觉得有多辛苦。……七年,我们所有的青春和纯爱都给了对方。”
“那天,我去找他。他把所有的事都跟我交代了,他还给我看了他的身体,我心痛如绞,我没想到他会受这种活罪。他说他要不是记挂家人和我,早就不想活了。然后就听到有人在撬门锁,他好像知道有人要来杀他。他把我藏在了衣柜里,让我不要出声。我流着眼泪,闻着他衣服的味道,努力不去发出声音。再出来时,那些人都走了,他被喂下去了许多安眠药。我让他吐出来,他怎么都吐不出来。……我就亲眼见着他倒在了我面前。他死了。”
方芳眨巴了两下湿润的眼睛,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温廷晔去找我复诊的时候,我给他进行了催眠。催眠……呵,回国前专门学的,之前我从不屑于学这种。”
“……”穆甯默然听着。
方芳又道:“所有我想知道的,他都承认了。”
穆甯一怔,小心翼翼地问道:“方芳。你接近他,是为了……”
方芳笑笑,说道:“我是医生,当然是把他治好。催眠时,我问了他关于你的事。他说……他很爱你,可他奢求不来你的爱,你只一门心思的想让他进监狱。”
彼时,气氛静默了一下,穆甯神情有些怆然,垂下了眼睛。
方芳看她没有反驳,又道:“我想我们的想法一样。所以,我放心的来找你。我更想找个人说说话,这些永远没法讲给旁人听的话。穆甯。……我也等着看他得到惩罚的那一天。你们不会让我失望,不会让李铭失望的,是吗?”
穆甯沉默了少许,抬眼看着她,终于说道:“我们尽力而为。”
方芳微微颔首,笑了笑,又渐渐褪去了笑意,恢复了平静的面色,跟她说道:“对了。穆甯,有件事我觉得我应该跟你说一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穆甯略有不解,心里隐约生出不好的预感。“什么准备?”
“人格分裂症患者,会出现记忆力衰退的情况,这很常见。从易臻皓人格出来后的迹象可以看出,易臻皓每次出来后,都不记得曾经见过的人,这其实是属于很严重的记忆障碍。”方芳从容地说着,又拿起来一小块面包,递给飞来的白鸽。
又看向了她,轻轻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我知道你跟我一样,都希望他能痊愈。我是以医生的角度,而你,是以一个良善的人的角度。”
穆甯恍惚了一阵,纤长的眼睫轻轻颤抖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你……没办法给他治好吗?他永远都好不了么?”
方芳看向远处,无奈地摇摇头。“精神疾病是最难治的,有太多主观因素影响了,不像感冒发烧能对症下药。所以,很多精神病患者的病症都没法根治,只能暂时地控制和缓解。”
穆甯心里有些沉闷,问道:“他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记,所有的人都忘记?是么……”
“嗯。只是时间问题。不过至少他现在很稳定,并没有到严重的程度,甚至没有什么失忆的迹象,对吧?”方芳望向她。
穆甯只自顾自思量着,没有吭声。她想到他家里越来越多的便签,想到他手机里一些备忘录,想到他把公司所有的事都交给了莫炀,最近还把莫炀叫来了这边,带他接手赌场的大部分工作。他应该已经有症状了,他察觉到了,所以他才会去做这些。
她猜测着。
还有他戒指上刻的字。
他偷偷的把密码记了下来,是生怕他自己会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