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甯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思量着方才的事。
她不知道温廷晔有没有听到她跟白轲的计划。以他的脾气,如果听到了,又见到他们二人亲吻,他怎么能忍得下去?他不得踹开门把她跟白轲剜了?所以,据她估计,温廷晔听墙角的几率应该只有一成。
不然,她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忍着,要听着,要任由他俩在这算计他。他可不是这么隐忍的人。转念一想,如果他真忍着,是不是结果会更加恐怖?
正殚精竭虑着,此时,温廷晔发来一条短信。“出来,我在校门口等你。”
穆甯看着这条短信,心里一沉。又一想,如果他真听到了,躲是躲不过去的,便悻悻地去见了他。
进了温廷晔的车子后,只瞧他面色冷凝,见她上车后也一言不发,气氛就这么冷着晾着。
穆甯心里惴惴不安,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温廷晔就把手上拧开瓶盖的水递给了她,扯出一个轻笑,一改方才的冷然,道:“先喝口水吧。喝完再说。”
穆甯稍一犹疑,顺他的意思喝了两口。
而后,温廷晔把那瓶水接了过去,只是依旧静默不语,自顾自拧上瓶盖,又把水往车后座随手一丢。往她面前倾了一下身,定定地看着她。
穆甯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往后缩了下身子,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强装着镇定,说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话音未落,温廷晔就把她的脸轻轻掰了过来,再次迎上他的目光。而后,他用指腹轻柔地擦了擦她的嘴唇,才满意的笑笑,不冷不热道:“嘴上有脏东西,现在干净了。”
穆甯望着他,正迷惑不解时,就被他按着脑袋狠狠亲了一口。
虽然只是短暂的片刻,却也是被他抵在车座与车门的夹缝中,脑袋和身子实实靠在上面,后退不得。
他的手臂很有劲,微凸着青筋,紧扣着她的脑袋迎着他,舌头在她的唇齿中翻来覆去,唇瓣也在不停地碾转来又碾转去,那种侵略的姿态,真像是恨极了她,要把她吃掉似的。只半会,就让她头脑有些发昏缺氧。
过了几秒钟后,他终于放开了她,看着她得逞一笑,可那凌厉的面庞上,又似乎有着别样的意味,像是在向她宣告他赢得酣畅淋漓。
穆甯面色晕红,怒瞪着他,大口大口喘着气,道:“温廷晔,你干嘛!发什么疯?!”
温廷晔扯起嘴角笑了笑,话中还带着些玩味,不得不说,比刚才冷然不语的他,这倒更像是正常一点的他。
只听他不咸不淡地说着:“今天这么不愿意?难道背着我做对不起我的事了?跟谁?有机会带出来给我瞧瞧,我一定抽空毙了他。敢动我的女人,他算是我的死敌了,不是我死就是他死。当然我可不会死。”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穆甯心中凛然一惊,慌张地眨了两下眼睛,而后沉静下来,冷笑一声,嘲讽道:“对不起你?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现在说不准,以后可保不准会遭报应。”
温廷晔又似笑非笑着,似有话外之音,道:“反应这么大,都咒上我了,莫非是心虚?我要真死了,你可就成寡妇了,阿甯。”
穆甯微顿了一下,反问他道:“我心虚?呵难道你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让你不痛快了。”
温廷晔勾着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慢悠悠说道:“我该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跟我说说。你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事,要是直接告诉我,坦白从宽,兴许我会原谅你。”
穆甯心道,她哪门子需要他原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把他从身侧推开,坐直了身子不再看她,话音里却也不占下风。
“当然是你想看到的。温廷晔,你今天这么咄咄逼人,到底有什么事,你大可直说,不要让我猜来猜去。就算是封建时代的大老爷,也没你这么难伺候。”
温廷晔淡淡一笑,不再跟她继续拉扯。回正身子的同时,冷不丁地问她道:“阿甯。……你体会过心如刀割的滋味吗?”
说完,靠在座椅上,抓着方向盘的手,好似在不动声色地用着力。
可他的语气很轻松,没有咬牙切齿,甚至没有故意去咬字扬声,只像是在问一个普通的,并且跟自己不相干的问题。
穆甯不知其意,看了他一眼,却没能从他面容中窥探出什么,只觉他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温廷晔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像是自嘲自笑。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道:“没什么。这种滋味,自然是感情中一退再退,最后退到没有底线的那一方才能体会到的。你当然不会。”
又颓了口气,讥诮道:“……心如刀割,哼。自己把刀子递到人家手上了,还能说什么。没什么可说的,自食其果罢了。”
穆甯听的云里雾里的,只见到他眼中似有若无的晶亮,隐隐浮现,又悄无声息地淡去。而后,他便嘴角生硬的扯了下,笑笑道:“我们现在去试婚纱。”
穆甯陡然一惊,忙说道:“试婚纱?这……这也太早了吧。”
又觉不够,补充道:“试婚纱太早,万一跟定下来的婚期有一段时间,我到时候长胖了或者变瘦了,怎么办,岂不是白费事了……要不再等等?”
温廷晔侧头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质询道:“等什么?你有什么图谋?不是答应我,要陪我到给你密码的那天吗?这才哪到哪,就想好退路了,是吗?”
穆甯对他的发问有些哑然,只听温廷晔又说道:“而且,一点都不早。身材的话,长胖了就挤一挤,瘦了就塞一塞,总有办法。”
穆甯见他这么坚决,也不再多说,一路上,只寻思着怎么能拖延婚期。
到了婚纱店,穆甯就被服务人员带进了试衣间,帮她试穿着定制好的婚纱。婚纱是重工制作,精致又沉重,她才知道,原来婚纱竟然那么沉。可又意外的合身,无论是脖颈处,还是腰际,这些不太好处理的地方,都刚刚好能够贴合上她的身材。最让她心仪惊叹的,是那灵动又大方的拖尾纱裙设计。只能说一切都恰到好处,相得益彰。
她都不敢想象,制作这件婚纱的裁缝师傅,是怎么在温廷晔这个邪恶甲方的要求下,只短短几日,就赶出来这么合身的婚纱的。
过了良久,温廷晔也在外头等了许久。正巧打完一个电话。她终于踩着那尖尖细细,漂漂亮亮,却让她有些站不稳的高跟鞋,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
温廷晔抬头看向她时,看着一步步进入视线中的她,凝神了许久。
半响,穆甯站在那,半嗔半怨道:“温廷晔。鞋子太高了,我脚有些酸,你要是觉得这婚纱没问题,我就换下来了。”
闻言,温廷晔终于缓过神来,没有吭声,只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黑色皮鞋同她的白纱裙摆紧挨着,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没有踩踏上去。
沉默片刻后,他的唇角弯起,笑了笑,说道。
“好看。特别好看。”
然后小心拉着她,往他的后方退了两步,他便顺势坐在了沙发上,双手搭放在她的半臀处,抬头凝睇着她。
他想要好好欣赏一会她。
穆甯站在他的双腿中间,也低垂着脸瞧着他,过了会,轻言轻语地问道:“温廷晔。你的病怎么样了?”
温廷晔俨然一愣,很快便露出那好看的牙齿,笑了笑,打趣道:“怎么了?你这是在关心我?难道是穿上这婚纱,即将进入婚姻的殿堂,你终于也心软,知道心疼你男人了?”
穆甯自然是想要拖延一下婚期,故而问道:“既然要结婚,就要为家庭负责。对吗?温廷晔。”
温廷晔剑眉微挑,没有犹豫,赞同道:“对。”便听她继续说着。
“我想,你要不......先治病吧。先治好再结婚,好不好?不说以后,就说万一结婚那天,你突然犯病了,那我怎么办。不如先治疗一下,听说方芳很厉害的,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把你治好。到时候再结婚岂不是皆大欢喜?”穆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这合乎情理的理由。
只瞧温廷晔沉默了下,静静地看着她。
穆甯见他这样,心头一紧。只怕他已经拆穿了她的意图。
正忐忑不安着,温廷晔勾了勾唇,对她笑笑,应承道:“可以。我一定积极配合治疗。”
穆甯这才暗自舒了口气。
彼时,温廷晔侧头看向墙面上洁亮的镜子,望着里面身穿白色婚纱的她,跟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他相映衬着。她微微垂头,头发盘起,露出她纤长白皙的脖颈,可她即便是垂着头的,却没有一点颓丧俗气,还是那么圣洁和高雅,甚至比凛凛直立的她,更似那俯首含情的白天鹅。
他力图去把自己拥进她的怀中,他更想将自己藏匿进她的心中,奢求自己能成为她不可说的爱,而不是不爱,不是他怎么做她都不爱。他知道,这种想法,似乎永远只是浮华一梦。
半响,温廷晔说道:“阿甯。看你穿上婚纱的样子,多么漂亮、优雅、高贵。”说到最后,一字一顿着。
穆甯也转头看去,如他说言,她自己也被震撼住了。对着镜子里面的他,平静中又带着几分真诚,坦言道:“谢谢你的婚纱。很漂亮。”
温廷晔从镜中收回视线,又望向她,没有来头,又让她毫无准备的,对她轻轻说道:“可不可以……说你爱我,阿甯。”
倏然间,穆甯怔住,爱他?张了张嘴,却感觉嗓子竟那般艰涩难发,推脱道:“……在婚礼上说吧。我脚疼,我要换下来了。”说着就要挣开他的环抱,想要仓皇而逃。
在她转身之际,温廷晔抓住了她的手腕,丝毫不松,眼底隐约流露出几分不甘。
穆甯半侧着身子,回望过去,迎上他默默等待的目光。默了下,才低语道:“温廷晔。你给我点时间,行吗?”
温廷晔望着她,只觉情动难捱,一时间,他竟再也忍不住,他一直耿耿于怀着,此刻他特别想要一个答案。
片刻后,难掩神伤,声音喑哑道:“爱我就那么难吗?我做的还不够,我退让的还不够是吗?……可以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能对我掏出一点真心呢?哪怕只有对白轲的一点点,我都求之不得,我都会高兴死了,阿甯。”
愈说下去,眼睛愈发的酸红,眼底的泪光微微闪烁起来。他便紧蹙着眉头,强忍心痛,说道:“阿甯。我每次看你对白轲的样子,我多难过你知道吗?就算我是人渣,可我也是人,我也有心,你糟践我心意试探我底线的时候,我也会有心被撕碎的感觉,你知道吗?”
“你看我多卑贱,我怎么会卑微、会贱到这个地步呢?我知道,你也知道,因为我爱你呀。我爱你。阿甯。特别爱你。”
“可我不知道,到底我要卑贱,我要毫无底线到什么地步,你才能爱上我。我求你告诉我行不行?”
穆甯颤抖了一下眼睫,听着他连连的央求,难掩心痛的面庞,很难相信眼下这个人是那个手段狠厉的温廷晔,她恍惚了片刻。缓了缓复杂的心绪,涩声道。
“那又能怎么样呢?温廷晔。我们的起点是恨,是打骂,是折辱,那个时候,我比你更加卑贱,你也从来都是如此的下流。人怎么会爱上这么对自己的人呢?那才是贱。……而且,我也比你给我的失去了更多。”
温廷晔咬紧着牙关,听她说着这些让他每每想起,都悔不当初,都痛彻心扉的话语。顷刻后,只见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渐渐松开了她的手。
两人沉默了片刻,穆甯便面色怅然着,向更衣间走了去。只听温廷晔稍显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心灰意冷道。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