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甯将手搭在李晋淮手肘处，同他相视一望。

李晋淮一惯不苟言笑的面容上，露出少有的随和态度，宽慰道：“别担心，不想的话，随时可以终止。”

穆甯点了点头，深呼吸了一口，同他一同走进问华举办的宴会。

宴会很豪华，来的人都是商界名流，男士西装革履，女士各展风华。整个宴会厅内，人们拿着高脚杯，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某处，和颜悦色地攀谈着。

彼时，莫炀看到了穆甯，心里一惊。又望了一眼对面坐着的温廷晔。才发现他的眼神早已定在了穆甯身上，久久都没回过神来。

穆甯正由李晋淮携着，不疾不徐地向坐席走去。却好似感受到了温廷晔的目光，抬眸望去，目光相触的一瞬，瞳孔明显的放大一圈，眼睫微微颤抖了一下，只觉这几个月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神，只看了他一眼，便又慌乱不安起来。

他带给她的记忆实在深刻。却又并非是爱情的深刻缱绻，也可以说是没有爱情的男女之情，亦或是让她思考是非对错的矛盾对象。复杂而微妙，沉重又简淡，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让她生出这种感觉了。

她的举止突然变得有些僵硬。李晋淮很快便觉察到了，轻声道：“别紧张。”

穆甯收回了视线，随着李晋淮的步子向里厅走去，在同温廷晔和莫炀隔着一个圆桌的位置落座下。

莫炀早已打量了他们好一会，跟身后的王秘书问道：“那个男的是谁？”

“莫总，那位是李氏企业的副董事李晋淮，他是替他哥哥出面参加，这是他的背景资料，您看一下。”王秘书说着，将正展示着李晋淮电子资料的平板拿给莫炀。

莫炀浏览了几眼，心中仍然狐疑不定，又跟司南打电话确认了一下。

鉴于徐晓一事，他可是吃了瘪，所以对穆甯身边的人，现在可是万分警觉。而且另一个暗警还没找到，保不齐眼前这个人就是。可暗警也是吃过亏的，怎么会这么鲁莽冲动，直接出现在穆甯身边呢。这说不通。

等司南查证没问题后，才把平板递给温廷晔，想让他也瞧一瞧，道：“老大。司南说了，这人没问题，就是个做生意的。”

却见温廷晔才收回视线，只简单应了声。“你看过就行了。”

真是来了相好的，就敷衍自家兄弟。莫炀心中暗暗嘀咕着。

他知道，老大恢复后这段时间，不是去美国那边的赌Ⅰ场清理门户，就是在公司处理疗养时期搁置的工作。

他原本还好奇，怎么老大恢复后也不去找穆甯了。他还想过是老大经历了一场大病，所以豁然开朗。想开了，放下了，或者玩腻了。现在一看，既然那么想她，怎么不去找她呢。甚至一个电话都没给她打，老大到底盘算的什么……

这次穆甯突然出现，来参加他们问华的宴会，明明就是有意来钓老大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老大还真又上钩了。

于是，他对穆甯的装蒜模样，愈加的嗤之以鼻。

莫炀心里生着闷气，把平板还给了王秘书。看着穆甯，阴阳怪气道：“唉，没想到，人家这么快就钓到新金主了。老大，你说还躺床上那位，睡得着吗？”

温廷晔淡淡瞥了他一眼，冷声道：“那你不如直接去把他杀了，睡一辈子。”

莫炀哑然，只觉老大这反话说的，让他怎么回应都不好，便没再说什么。

不远处的李晋淮看了眼温廷晔，倏然间萌生一种猜测，对身旁的穆甯说道：“那个光影。不会是温廷晔自己吧，请你入局的新手段？”

穆甯刚喝了一口水，猛然呛到，喷了一身，一边擦拭着水渍，一边嗔怨道：“晋哥。你这个笑话有点冷。”

李晋淮只觉迷云重重，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酒杯，沉声道：“差不多了，我去会会他们。”

说着，便径直走到莫炀身旁，毕恭毕敬地打了个招呼。“莫总？哎呦，幸会幸会。”

莫炀对他的来意不明，对他的热情更是不知所措，这个跟穆甯有关系的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思忖了一番，才说出话来。“我们认识吗？”

彼时，温廷晔也打量了李晋淮一眼，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交谈。

只听李晋淮奉承道：“我一哥们跟我提起过莫总您，说他攀上了问华二当家莫总的大腿，还说您给了他不少合作项目，可把我们这些做小生意的羡慕坏了。都说跟着您，不仅商场上能混的风生水起。而且，只要您在场，就一定有很多漂亮妹妹。”

莫炀淡淡看了他一眼，随之嗤笑一声，有意探问着：“漂亮妹妹……。你感兴趣？”

李晋淮笑呵呵地说道：“莫总说笑了。哪个男人对漂亮妹妹不感兴趣。”

莫炀顿了下，又望了眼独自一人坐在那的穆甯，意有所指道：“我怎么看你是有女伴的。你不怕你女朋友跟你闹？”

“害。那是我女性朋友，还不是女朋友。”李晋淮说着，又弯下身子，悄声道。“……暧昧，还在暧昧期。莫总您要是喜欢，我把她介绍给您，只要能让莫总高兴，也不亏我在她身上花的那些钱和心思。女人如衣服嘛，莫总，您说是不是？”

莫炀眯了眯眼，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用了，合作嘛可以谈，以后好商量。这个女人嘛，我可消受不起。问一下我晔哥。要不要？”

李晋淮瞟了对面的温廷晔一眼，正打着哈哈走上前，“温总。您……？”

怎料此时有个女孩也走到温廷晔面前，脸颊微微泛着红晕。他便只能先闭了嘴。

只瞧女孩对温廷晔柔声细语地说道：“温总，我是赵氏集团赵董事的千金，舞会开场了，我可以……跟您跳一支舞吗？”

温廷晔蹙了蹙眉，没有多想，婉拒道：“我今天不太舒服，不好意思。”

见状，李晋淮眼疾手快地走上来，跟这位赵氏千金攀谈道：“您就是赵小姐？我仰慕您很长时间了，今天，温总身体确实不舒服。可否赏脸，跟我跳一支舞？赵小姐你看，我长得也够风流倜傥的吧，不比咱们温总差多少吧。”

那赵氏千金心里门清，自己这是被婉拒了，看了看，眼前这位也不错，便点了点头，随着他走了。

这一番下来，李晋淮既替温廷晔解了围，又给那赵小姐一个台阶下，保了双方面子。让莫炀不由地打消了顾虑，叹道：“看来，这个李晋淮，跟那穆甯可真不是一路人，圆滑得很，也风流得很。”

舞会开场了，有个男士走过来，也跟穆甯邀请道：“你好，小姐。我可以邀请您跳一支舞吗？”

穆甯尴尬一笑，解释道：“我不会——不好意思呀。我只是陪朋友来参加的，不是商界名流，实在抱歉。”

那个男士还是不放弃，笑着说道：“没关系。小姐，我可以教您，给个机会可以吗？”

见这人如此热情，穆甯不好再拒绝，打算跟他糊弄地跳两下。刚要站起来，只听有个声音响起，将她从不甘不愿的情绪中拉出来。随之，那个熟悉而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淡淡的香水味一缕一丝地萦绕在周身。

“张总。这是我朋友。”温廷晔说道。

那个被称为张总的人愣了愣，转而表露出几分歉意。“哦。原来是温总的朋友。那打扰了。”对他们礼貌地笑了笑，便离去了。

穆甯的视线跟着那人离去的方向，也游走出去，寻向人群中的李晋淮。却见李晋淮跟那个赵氏千金正跳着舞，有说有笑着。那番样子，绝对看不出来是个警察。

穆甯不禁感叹，李晋淮果然是老手，跟平时她见到的他，完全是两个人。她原本还替他担心呢，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温廷晔已经站在她身前望了她一会，面色平静，声音很轻，说道：“你那朋友人不错。”

穆甯一怔，再次回到了忐忑无措的状态。光影说让她抓住机会，可她却不知温廷晔现在，对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所以，她不知该做些什么，又该对他说些什么。生怕多看他一眼，多说一句话。自己的动机就会展露的过于明显。

温廷晔对她伸出一只手，道：“我教你。”

穆甯抬眼望着他，她感觉自己又看不透他了，又不了解他了。这六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他不再去打扰她，现在却又主动跟她示好。

沉默片刻后，终于将手搭了上去。

温廷晔左手握在她的腰肢上，右手托着她的手，感受那熟悉的触感和温度。随着舒缓的音乐，带着她一步接一步地走着步子。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温廷晔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张了张嘴，道：“瘦了。”

穆甯轻轻“嗯”了一声。

温廷晔又说道：“你那朋友人不错，除了不适合做男朋友。”

“嗯。谢谢提醒。”

“怎么又回来了？”温廷晔自顾自地问道。可是他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分明是心如明镜。

“学校放假了，陪晋哥来见见大场面。”穆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温廷晔默了下，问道：“为什么没来看过我？”

“嗯？”穆甯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他指的是什么。

温廷晔语气中似有埋怨。“我在疗养院的那四个月，听说你一次都没来过。是吗？”

“......我。”穆甯吞吞吐吐着，只盯着他胸前那条领带看着，躲避着他的眼神。

“算了。”温廷晔打断了她，又忍不住心生酸楚，道。“白轲在医院，你会天天去。我在医院，你一次没来过。你的心，可真够狠的。”

穆甯凛然一惊。难道，他之所以没来找她，是生气了？是在气恼这件事？穆甯猜测着，只觉不可置信。

又想起来什么，喃喃道：“温廷晔......”

温廷晔本不想理她，眨了眨眼，还是应道：“......嗯？”

穆甯皱着眉头，自责道：“对不起。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我替我爸向你和易臻皓道歉。起因是因为我，我也要跟你道歉。......可以吗？你愿意接受吗？”

温廷晔不冷不热道：“可以。”

穆甯心里畅快了些。“嗯。谢谢。”

温廷晔扫了她一眼，知道她肯定把这件事积到心里头很久了。遂问道：“说出来舒服了？”

穆甯点了点头，“嗯。舒服一些了。”迟疑了几秒，又忽的说道。“温廷晔。我其实去看过你......”说到最后，声音愈来愈低。

只是她觉得，当时她去看他，也并非是看望他，而是追责去的。对当时病症状态的他来说，是错的，是残忍的。

闻言，温廷晔眼底掠过一丝诧异，很快便消散了，只淡淡一笑。“怕不是又是哄我的假话？”

穆甯悻悻说道：“真的。可是我被他们赶出来了，我甚至都没见到你的人。”

“说下去。”温廷晔直接说道。

五个月前。

穆甯突然想要唤醒温廷晔，她想跟他来个了断。可温廷晔现在这个样子，让她有歉道不了，有仇报不了，有怨发不出。李晋淮那边的任务，也只能暂时搁置。他们都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明明温廷晔快要回头是岸了，快要金盆洗手了，怎么突然发生了这件事，把他们的努力都付之一炬。

老天实在不公，温廷晔也实在让她不齿。

她从美国飞回了青南市，气冲冲的站在疗养病房外。她知道，这一间就是温廷晔的病房。可是莫炀偏偏守在门口，不让她进去。

她便不顾形象，对着里面歇斯底里，大喊道：“温廷晔。你真的忘了那些事了吗？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温廷晔！你怎么能忘掉你所做的事！你对我做的，你对白轲做的！还有李铭，你的心里真的过得去吗？别人都残了都废了，就你，躲在这过得逍遥快活！来这当活神仙了，你用另一个人格为你承受该受的痛苦，你个懦夫！你个混蛋！”

莫炀额头暴出青筋，眼中透着狠戾，毫不留情地将她往后扯去。

“穆甯！你口口声声说你坚持正义和良心。到底什么是正义，你自己分的清楚吗？我莫炀素来信仰一个原则，只要待我好的人，我就也待他好。穆甯，你就是他丫的一个圣母，别人残了废了关你什么事？我老大可对你真真的，别人的情是情，他的就不是吗？你不爱他，又想继续利用他，成就你为警察做事的虚荣心，怎么，警察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狠下心来摧毁我老大的一切？你既然这么有良心，我老大待你不薄，难道你就从来没有过一丝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