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两人住的地方离孙盼家有段距离，两人在边上找了个酒店住。

下车的时候方夏看见李颖拎着一个不大但看起来有些重量的袋子：“你怎么知道明天那个黑影一定会来？”

李颖拒绝了方夏从她手中接东西的动作：“它都着急到与张湖合作，应该是因为连身形都快无法凝聚。只要有机会它就一定会抓住，既然如此我们就制造一个让它无法拒绝的机会。”

方夏都不知道这个袋子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车上的，等到了房间，看着李颖一件件将东西掏出来她更感到诧异。

方夏拿起那块用油布纸包得方方正正的东西：“这是什么？”

李颖还在准备：“你打开看看。”

“这不会是块砖吧？”方夏笑着问。她打开后发现那东西不是砖，但是跟砖差不多，这是一块陶土泥块，“这是做陶艺的？”

“我们要准备一个泥人。”说话间李颖已经动手做了起来。

“捏泥人？”方夏看着李颖颇为熟练的动作奇道。

“对，黑影想要张成勇的躯壳，我们就做一个能代替张成勇身体的容器。”这些泥土湿度正合适，李颖手指间动作着，三两下一个小泥人的雏形已经出现，看起来还蛮乖巧的。

李颖将做完的泥人放在一旁，示意方夏可以开始：“试试看。”

方夏捉摸不透但她已经习惯在李颖开口后先动手再问。

可这件事情看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手中揉捏的泥块都已经带上温度但就是不肯和李颖手中那块一样聚集成形状，她问：“你既然会做，你捏一个张成勇不就好了？”

见方夏手中的泥人胳膊又掉下来，李颖动作自然地推过去一块新的：“黑影的换魂术需要药物的支持，张湖煮的药让张成勇喝下，张湖的因果就与张成勇产生联系，那个黑影……”

李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略过跟黑影相关的部分继续说道：“它能看到人身上的因果联系，如果我来做，它肯定会起疑心。”

李颖轻声指导方夏在哪一步该怎么做：“我们不能拿真正的张成勇冒险。明天是你去欺骗它，带着你气息的泥人更容易让黑影相信。”

“你知道那个黑影是什么。”方夏停住手中的动作，她之前就怀疑过李颖有很多事情瞒着她，她接近李颖的目的也不单纯所以认为自己没有立场问出来，但她现在想知道。

“算是吧，现在讲来比较复杂，等抓到它以后我再解释给你听。”李颖换了一块泥推过来，“换一块吧，那块已经不适合了。”

方夏不擅长做这些事情，这种玩耍一样的事情在方家的规矩中属于玩物丧志的类型。小时候看别人玩一度非常羡慕，后来随着长大也渐渐忘记那种羡慕的心情。

手中的泥越捏越不成型，李颖说了让她自己做就真的一点也没上手，只是用旁边的材料做演示。

终于勉强团成人形的时候方夏有些沮丧：“这样差不多了吧？”

话音刚落，边上的泥人“啪”的一声倒下，立体的形状摔成一张厚饼子。

“我觉得我没有做这种事情的天赋。”方夏抽回手。不得不说这一摔着实打击到她的自信心，她伸手去拿纸巾准备擦掉手上的泥渍。

“再试一次。”李颖抓住方夏的指尖，“你之前做得都很好，不要这么轻易放弃。”

“如果我不想呢？”方夏勾住李颖的手指，将她的手掌全部抓在自己手中，她知道现在形势紧迫，但她还是任性地讲出这句话。

“你是现在唯一能做成这件事情的人，我需要你。”李颖在方夏撤回手指的最后一秒接受了方夏的“任性”。

方夏睁着眼睛呼吸平稳地看着顶上的天花板，她承认自己失眠。之前李颖也是行踪不定会突然出门一会儿，以往方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今天李颖出去之前还特意跟她说了是去看看张湖，可方夏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她强迫自己的大脑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她向来擅长梳理的大脑现在跟揉坏的泥团别无二致。

方夏索性从袋子中找出一包新的泥团，一边想事情一边捏起来。在她也像李颖一样熟练地做出形状之后，方夏终于明白那种不对劲不是因为李颖出门或者李颖去做什么，那种不对劲来源于自己。

她的目的从接近李颖找到秘密，后来不知不觉不愿意将李颖当做一种可利用的人，她想通过与李颖保持距离来抵消方家对李颖的探寻，而现在她想要的变成李颖本身。

脑子想的事情让方夏心里一惊，手上的动作不由得用力，成型的泥人被手指从中截断成两半。

方夏看着参差不齐的横截面，她放弃揉成一团重新开始，而是将两半小心合在一起，用竹刀慢慢修补起来。

手机“滴滴”响个不停，方夏睁开眼的时候看到阳光在窗帘上投射出一条长长的光斑。她原以为自己睡不着的，没想到现在天都亮了。

她伸手找了半天手机，最终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放在了手机上面。

方夏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过来。她以为李颖没回来，原来一直在房间中吗？

李颖不知道是没睡还是早起，人还是精神的，看头发上的水滴是洗漱过。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方夏打开手机上的消息。

不出意外全是张成勇的，虽然昨天聊天的时候这个孩子看起来成熟又严谨，但现在一连串长长的消息暴露了他的紧张。

“回来没多久。”李颖回答。她坐在床边上，看方夏回消息。

安慰了张成勇一番后，张成勇告知两人他姨受伤的地方疼得受不了为由将孙盼带去了医院，现在已经出门了。

今天阳光出奇的好，有些早一点的花已经开了，方夏跟李颖并肩走在两边开花的小路上，温柔的暖风从面上抚过去，如果不是她们要去抓一个抢人躯壳的邪物，这个场景更像是早起散步一般。

“其实不用来这么早，你可以再睡一会儿。”李颖看着不停打哈欠的方夏。

方夏强撑着精神：“没事，不光张成勇紧张，我也有点紧张。”

走进孙盼家中，阳光带来的温暖如潮水般散去，大约是房子中的主人离开带走了房间中的人气。

外面的阳光如同被看不见的力量挡在外面一样，落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却无法穿过玻璃，地面上连一道阳光的影子都没有。

李颖在外面的土里埋着东西，方夏抬脚往二楼走去，都说热空气在上，但这里越往上走越冷，二楼的地板上就好像有一层水渍一样，方夏的脚踩上去留下一一个个模糊的脚印。

张成勇的床上放着一件他的外套，这也是按照李颖的嘱托特意从昨天开始一直穿在身上，今天出门前脱下来的外套。方夏将那个泥人放进外套中，然后盖上被子。

看起来并不像是有人睡在上面，随着外面法阵的成型，屋内的气息渐渐流动起来，细碎的流光拢着张成勇在家中留下的气息逐渐往床上的泥人中汇聚，被子逐渐凸起来，渐渐一个跟张成勇一般大小的泥人逐渐出现在方夏面前，紧接着泥人的颜色开始改变，脸上也出现更多细节。

只不过这个泥人虽然面色红润肌肤饱满，但一点呼吸都没有。

“你手艺不错，可以以假乱真。”李颖上前检查后赞赏道。

“我觉得这跟我的手艺关系不大。”方夏开口。

“不，一定是你做的，他才会这样真实。”李颖道。

方夏问：“我们还要做什么？”

“等中午十二点，那时候阴阳交替，黑影肯定忍不住过来看张湖的进度，你就学着张湖的样子随便做点什么都行。”李颖拿出一个小瓶子，“等它看见因果与你缠绕在一起的张成勇躺在床上几乎没了气息，黑影一定会催促你，你就当着它的面将这药喂给张成勇。”

“好。”方夏接过瓶子。

计划中李颖是会等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她这时候本应该离开，毕竟屋内的气息越简单越好。

李颖没动，她的神情比之前执行任务的时候都要认真：“小心一点，被逼到末路的困兽最危险。”

“我会的。”方夏将瓶子收起来，想了想还是将心里话讲了出来，“我能抱抱你吗？”

李颖展开双臂，方夏之前也提过这个要求，但这次不一样，在她即将用双臂圈住方夏的肩膀时，方夏突然用力连着她的肩膀一起用力拢在怀里。

方夏的双臂还在收拢，一直到李颖消解抵抗的力气完全任由她抱紧才停止。

方夏将自己的下巴搁在李颖的肩膀上：“别担心，我肯定会没问题的。”

李颖只用小臂回抱方夏的腰部：“无论发生什么，你的安全最重要。我就在附近，黑影逃不掉的。”

李颖叮嘱的话说了好多遍，最后还是方夏将人推出门外。

现在离十二点还有将近三个小时，演戏不如实干，她索性真的找出工具开始打扫卫生起来。

随着时间越接近十二点，空气中的温度越低，寒气的源头就是张成勇的房间，地面上的湿度越来越大，渐渐的连一楼的玻璃上也开始渗出水珠，光洁的玻璃被凝结的水珠挡住，外面的景象和阳光彻底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对面电视柜上的电子时钟倏地跳成完整的十二。

一道森然的视线落在拿着扫把打扫卫生的“张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