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在手中的感觉没有那么好，我凑近脸庞只觉得金属刃身冰冷，没有上过战场的人不会熟练得依赖一样没有生命的工具，轻轻呵了一口气在刀刃，拿毛巾擦去水雾。

当时在神罗培训我的人，是个很爱打游戏的退役雇佣兵，他玩笑似的提醒道：

战场，是只身一人空降在荒芜的沙丘。遇到洞穴里的毒蛇和看不清面目的鬼影，头上标红的敌人，队友和无关人等，头上标绿的npc，适时利用，一旦绿标变红，砍光他的血条。

抛弃在日常生活中学的那套人伦道义，拿好手里的武器，保持警惕，脸上的表情很不错。

在任务完成前保住自己的命，玛丽亚，我可不想在有生之年看到你game over。

“试着对我拔剑？李，我猜你的手没有看上去那么稳。”

曾调查完了健身房的老板巴镭特，饶有兴趣得站在储物柜边，抱着双臂看我抽出一把刀柄上带云纹的剑，他好奇得伸出了自己的手指。

“曾先生，有人告诉过你么？少女的剑和精心涂抹的指甲，是不能随便摸的么。”

我收刀回鞘，双手握剑抬起挡住了来自上方漆黑的枪械，迅速和曾拉近距离，一拳揍到他面门。

他的武器适于中长距离作战，但格斗技巧相当精湛，非常难缠的对手。

尖锐的金属碰撞声中，黑色长发的青年躲开朝鼻子袭来的拳头，手腕以扭曲的姿势变换方向，枪口抵住少女的额头，她推开半分刀鞘，雪亮的刃口即将咬上青年的脖子，只不过慢了一步。

曾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戏谑：

“倒是第一次听说，我道歉。作为诚意，就不追究你在咖啡店里的小小谎言了，我会继续调查下去的，再见。”

送走了嗅觉灵敏的调查科主任，直到曾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街口，巴镭特和我面面相觑，大汉黝黑而硬朗的脸带着点心虚，壮硕的右手被一只改装成炮口的机关臂替代。我率先开口道：

“雪崩组织我不加入，但作为老太太的朋友，我没有泄密，塔克斯是怎么调查到你的？”

“谁知道啊！雪崩总部最近要有大动作，神罗查到这的分会据点，我过几天就把健身房关了。”

巴镭特耸肩回答，戴上墨镜，把一杯冰可乐递到我手上，冰块在碳酸饮料中滋滋作响，他把自己的那杯可乐一饮而尽，感叹道：

“下次学咖啡店的老太太开家餐饮店好了，第七天堂酒吧，名字怎么样？你会来帮忙的吧，等等，我想起来了，你过几天有急事，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再见。”

作为反神罗一把手的雪崩工会成员，如果知道我要去参加神罗征兵，应该会用手上的机关炮把我突突了……我笑得贼真诚，说等酒吧开业了一定去捧场，转头就忘了这事。

咖啡店里看到的照片上，褐色长发女人是理发店店长塞恩，帮我修剪过头发。

对神罗抽取星球能源不满的能人义士组成的雪崩工会，分会成员是健身房老板巴镭特，为我提供锻炼场地。

塔克斯的干部曾先生在调查塞恩和巴镭特，作为两件事唯一联系的我，如此巧合得出现，自然引起了他的怀疑。

躺在第五街区柔软的床上，整理了一下头脑中的思绪，我与理发师塞恩只有过一面之缘，拒绝了巴镭特的入伙邀请，那么这些麻烦事都与我无关。

只要过几天成功选上神罗士兵，就能洗清在曾处的疑点。

同为公司成员，塔克斯不能怀疑我作为士兵对神罗的忠诚，本人自然要卯足了劲准备征兵考试，三个麻烦一次消除。

磨剑、跑步、给魏斯他们写信，神罗征兵的日子就这么悄然到来。

拿着打印好的资料排队，我寄存好武器，取了号码牌后依次参加体能测试和心肺功能，旁边的团体在讨论，说每年光是这两项就能淘汰掉百分之七十的报名者。

第三项向来是神罗征兵最精彩的环节，抽到不同签的人将前往各自的考官那里领取题目。

三分钟内取到魔兽鸟类的晶核，从五十首谱子里揪出错的音符，一个小时内做出鱼肉冷餐拼盘，在米德加的商业区找一朵鹅黄色的花，跑完六公里后劈开小山厚的石头，等等令人匪夷所思的考题。

前两项体能和心肺测试，有某个红眼睛的魔鬼教练把关，特训时间两年，轻松过线。

第三项考试抽到的考官，我对他有点印象，很和善的战士，魔兽大剿灭结束后和我们搭乘同一辆车返回米德加，那张萨菲罗斯藏在黑匣中的照片，多半出自他的手笔。

这样的人不会用变态的考题折磨考生，想来是拍摄光影恰当的照片、摩托车基本操作，就在我沾沾自喜，以为难点是通过第四项魔晄测试环节时，事实给予迎头痛击。

人不会一直倒霉，但倒霉的人一定会是我，平等得恨每一个阴差阳错。

红棕色头发的少年出现在考官的位置上，抱着一把造型独特的赤剑。他桀骜不驯得看了手里的纸条一眼，揉成团后丢进了垃圾桶，对着我的方向冷笑道：

“野兽们的战争把世界末日带来之时，女神飞舞，从天降临，展开光与暗的羽翼，携同致福之赠物。打败我，向我证明，你有资格接受魔晄的祝福。”

杰尼西斯，一个无论未来还是过去，只需要我理解他夹杂在文学作品中几句人话的家伙。

“考官你好，你真年轻，那张纸条上才是真正的考题吧！请你正常一点，谁上来就决斗啊喂！”

杰尼西斯向我走来，眨眨眼睛，表示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的吐槽，他摊开手里的册子翻了几页，露出有些恶劣的笑容。

“嗯，确实有点不合理，一边读LOVELESS第四章的诗句，一边防住我的攻击，十分钟内完成就让你通过。”

我还没信心膨胀到与未来的神罗1st搏斗，悬着的心缓缓死了，嘴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讨价还价道：

“啊啊啊啊，那么随意，你根本不是考官吧，叫什么名字？我要举报你。”

“随便，我是杰尼西斯，替那个出任务的家伙来监考，他本来让你拍日落瞬间的照片，可现在才中午唉，我只想速战速决。”

天杀的速战速决，见鬼的十分钟，世界上最漫长的时间。

刚接过封皮精美的册子，杰尼西斯的赤剑就擦过了脸庞的发丝，嚣张得昭告着进攻的开始。

从前在饭桌上听了那么多遍杰尼西斯的伴奏，我再不感兴趣也能查找到第四章的开头，瞟了一眼念出了冗长的句子：

“你说，因果之缘，梦想也好，荣耀也罢，已然尽失，女神开弓，放尽箭矢。”

暴风雨般的砍刺倾泻在银色的剑上，面对杰尼西斯重复的动作，和文森特训练时的恐怖压迫感，似曾相识。他们都很强，怪物般的战斗直觉，造就了浑然天成又形式各异的攻击模式。

“你也是LOVELESS的爱好者？真少见，叫李是吧，现在已经没有人愿意读它了吧。”

没有被少年的感慨干扰，因为他真的一点不放水。

右手上的压力越来越重，格挡的姿势已经无法阻挡剑芒划破手臂，留下一道浅浅的刮痕，在手腕即将脱臼时，我大口呼吸，念道：

“被复仇禁锢已久之吾魂，被苦恼纠缠始终之愿望。”

银色的剑被打落在地，杰尼西斯遗憾得摇摇头，将赤剑横放要夺走少女手里的册子。还剩三分钟，除非是安吉尔和那个人，没有谁能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坚持过这点时间——考验失败，请明年再来。

“倘赦吾以救赎，则唯君之安寂长眠。”

少女顺势跌倒后退，利用杰尼西斯放松警惕的时间，抽出了背在长条盒子里的，另外一把银色长剑。

剑光如清水般凛冽，照亮了她狡黠的笑容，只是一瞬间，册子被塞回了杰尼西斯的手上。

桀骜的少年扯出一丝微笑，说话的同时掐掉了秒表，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你早就记住了最后一句话，这也是最容易念错的一句，你果然看LOVELESS。”

得意尚早，杰尼西斯突然松手，让本就有些脱力的我一屁股栽回地上，始作俑者幸灾乐祸。

他的报复总是来得很及时，一码归一码，扔给我第三项考试的徽章后，杰尼西斯端详着掉在地上的长条盒子，发现它内里很巧妙得被设计成双层，外面则平平无奇得拿纸包住。

“杰尼西斯，我对LOVELESS不是很熟悉啦，其实是有个朋友很喜欢这首诗，你们遇到的话一定能相处得很好。”

可不是，只有世界上另一个杰尼西斯，才能和他在品味上拥有如此高度的共鸣，此等高深拗口的文艺著作显然非寻常人等能懂。

例如我在修道院当修女的那段日子，常常用神父杰尼西斯的朗诵帮助入眠，而那时的他，也只会无奈得摇摇头，感叹良作无人欣赏。

第四项的魔晄测试，作为最终考核，旨在考察人体与魔晄间的适配程度，使身体素质得到进一步提升。

在接触纯度较高的魔晄后，身边三十余名考生，分别有发烧和眩晕、头疼的症状，均为正常现象。我假称肚子疼拒绝了医生的搀扶，来到厕所隔间打开随身携带的小镜子。

“怎么会没有任何变化，我到底是谁，怎么连魔晄都改变不了身体？”

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青绿色隐形眼镜盒，手忙脚乱得戴上，我在去往第四项测试的路上，通过剧烈的跑跳等动作加快血液循环，希望能骗过医生的检查。

趴在窗口一看，穿着白大褂的宝条博士，正从考生的指尖取血化验。

“呀，有没有兴趣来我的实验室？虽然你没有通过考验，但如此罕见的完全不受影响，也值得研究啊，放心，我是科学部负责人宝条。”

面对老谋深算的宝条博士前，我绝望得卸下了隐形眼镜，甚至生出了偷走第四个考试勋章的念头。

要不是他旁边坐着一位塔克斯的曾先生，曾此人在化验结果出来后，看热闹不嫌事大，提议道：

“塔克斯的薪酬不比神罗战士低，李，这是你最后留在米德加的机会吧？”

安静看书的杰尼西斯无视了宝条和曾的话，打开手机给我看了一段聊天记录。

J：拉迪奥岛的镇压，还缺一个人协同作战吧？即使没通过最后一项魔晄的测试，参加重要战役的人也能成为神罗士兵。

A：原则上是这样的，杰尼西斯，你很少会帮人这种忙，作为朋友我很高兴。

“考虑好了吗？只要你点头，我会把你的资料传给安吉尔，让他转交人事处的家伙。“

杰尼西斯顿了顿，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拉迪奥岛的作战，你要协同的人，是宝条博士最得意的王牌，萨菲罗斯。”

血直冲上头顶，在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时，我不由自主得心中一悸。

“我答应了，杰尼西斯，可以顺便向公司申请，给我买部手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