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伦·阿斯特在桌前写着与援军交接的信,他头也不抬地开口:“巨龙莱德里克,我知道你不愿意在战场上出手。”
巨龙岛是龙族的领地,它隔着海洋,偏僻遥远,与世隔绝。
那是每一只巨龙的圣土,他们不会希望龙族的后代将争议与鲜血带到巨龙岛,破坏族群的安宁,连累其他的巨龙。
“我不能随便参加战争,成为你们的同盟。倘若消息传到了巨龙岛,我会被踢出族群,那我几乎无法回归养育我的族群和家园。”
莱德里克一直都是小打小闹的形式,并没有真正地参与进战争。
伊伦起身准备离开,他头也不回:“我理解你的选择,尊重你的抉择。”
房间内,褐色肌肤的男人懒散地靠在一旁,他没有说话。
待半精灵离开屋内,空气迅速冷却,但似乎仍残留一丝暖意。
莱德里克金色的竖瞳望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他像是自言自语:“谁知道呢,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多么理智的龙……”
瘟疫与战争的消息很快传递到了王国的中央。
迅速升级的事态,严重程度超过了默克恩殿下一方的预想。
国王听闻消息震怒,连夜撤掉默克恩殿下的席位。他派出王室的军队,命泽卡卢为主要执军官、默克恩为辅助行官,前去支援。
圣殿意识到情况不对,立马派出圣殿主教和骑士团前来援助,帮助驱散瘟疫和对抗死亡战争。
碧维亚公主的势力深陷内宫,在截断信息这方面,也有她在推波助澜。见事态严肃起来,她也不敢再动手脚,联络自己的势力试图挽回些情况,以免事后被清算。
圣殿骑士有分寸地拜访了几位边境领主后,伊伦停止了上门,开始召集边境各方领域短暂形成政治联盟。
形势突变,被抢的几个领主心里暗骂,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七)
瘟疫带走了无数人的生命,战争又挥舞起死亡的镰刀。
几道划过天空的金色流星炫丽耀眼,仿佛转瞬即逝的烟火,但却是致命的魔法攻击。
邻国联合其他小国,趁着瘟疫向诺德王国发动战争。
伊伦的军队等来了自己势力的援军,但依旧不够,在更多的援军到来之前,他们只能艰难地抵抗着敌人的冲击。
有谣言四起——
“圣殿的龙骑士,并不是真正的龙骑士。
他的巨龙高高地飞在天空上,俯视着万物,无动于衷。
他冠着龙骑士名号,却没有龙骑士的实力!
他是虚假的龙骑士。
他的巨龙从不出手。”
伊伦·阿斯特在听到谣言后,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敌人的谣言试图动摇他的心,但他的心并不会因为缺少他人的帮助而失望。
他只信自己。
刀刃寒光凛冽,在砍下几个散布谣言的人的头颅后,半精灵橄榄色的眼眸中没有波澜,他身体已经十分疲惫,但巨大的压力迫使他无法安心合眼。
他需要在中央的援军到来前,尽可能地守住边境,阻止敌人的长刃直击他身后无数的民众和领地。
他的军队已经伤亡严重,但不能轻易退缩。
这是一场命运的赌局,胜者披戴荣光,败者亡命于此。
队伍中的魔法师已经算出了传播瘟疫的巫师身在何处,为了压制愈发难控的瘟疫,伊伦率领队伍铤而走险突破敌人的势力活捉了巫师。
在众多愤怒的民众的视线中,伊伦示意动手处死了巫师。
尽管士气有所回温,但情况仍然不容乐观,毕竟支援军还未到来。
伊伦·阿斯特看着包围而来的敌人和他们背后源源不断的魔法攻击,阴沉的天空仿佛要压垮这座边境之城,无数的生灵在其中哀嚎。
别无退路,只能迎战。
倘若命运要他死亡,他宁愿死前破釜沉舟,用命来赌这一局。
吟游诗人描述这一场残酷的战争——
“天空的边际几乎被血染红,数不尽的尖刀利剑沾上亡魂,铁骑踏过无数的尸体与血液,无上之地的神明见此也不忍直视。”
(八)
战场后方的人们惶恐地讨论。
“他的巨龙不会帮助他一分一毫。”
“圣殿骑士们死亡惨重。”
“有摇摆的领主已经撤军,准备叛逃。”
已经有人开始哭泣:“败局已定,我们该逃往何方?我们逃不出敌人的包围,我们逃不过敌人的战骑!”
角落里传出一道与众不同的声音。
“那可不一定。”
带着帽兜的男人微微抬头,露出一双金色如野兽的竖瞳,身上肌肤呈褐色,健壮有力,他哼地笑了一声:
“谁知道那头巨龙会不会突然改变立场……”
这个身材异常高大的男人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他走出混乱的小巷。
巨龙莱德里克抬头望着飞鸟。
那是一只向着荆棘林飞去的白鸟,烈阳为它的羽翼染上橘红,风将助它傲游天际。
他忘不掉密林中小伊伦的那句话——
“所有人都说我不可能登上王位,为什么不能是我登上王位?”
小伊伦稚嫩的声音回荡在密林中。
“我想要成为阿斯特的王,我将血洗出属于我的世界!”
那是一只狡诈的半精灵。
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当太阳高悬时,莱德里克写下一大段话,他很清楚自己将来再难回到龙岛。
他逐一告别亲族,并在信的结尾写道——
“我无法割舍,无法脱身,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
我将永别我深爱的家园和族群,独自踏上一条没有回头的路。”
弥漫着死亡与鲜血的战场上空,原本明亮的云朵显现出一大片黑影,像是有庞大的身影即将降临在战场上。
黑影逐渐清晰,有人仰头看着:“那是什么?!”
无数人的视线中,它浑身覆盖着几乎呈黑色的鳞甲,像是无坚不摧的盔甲,抵挡一切法术伤害。
天空传来巨龙恐怖的嘶吼咆哮,仿佛数千里外都能听到它的警告。极具压迫力的龙威降临在这个战场,使得意志不坚定的人神色仓皇地瘫软在地,心生退意。
巨龙展开那宽大的翅膀,几乎将上边的天空遮盖。
它无比庞大的体型遮天蔽日,仿佛世界的终点即将到来。
它的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呼噜声,炽热滚烫的龙息从天而降,火焰与毒气涌向毫无防备的敌国军队。
片刻后,尖叫与哀嚎声此起彼伏,仿佛人间炼狱。
“那是巨龙,它是天空的主宰!”
“巨龙出现了!”
“它摧毁了魔法阵,它杀死了无数人!”
半精灵看到了降临在战场上的巨龙,他本以为那不过是巨龙怕他陨落而自保的选择,个人或许能活,但他一切努力都会迎来覆灭。
直到看到龙息淹没敌人的阵营,铺天盖地的焰火袭击了敌军。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了一件事——
巨龙选择参战。
事情扭转得太突然,让人始料不及。
伊伦·阿斯特足够狠,他沉着冷静,抓住时机,以同归于尽的魄力率领队伍发起攻击,如同一把锋利的长矛直击敌人的主阵营,杀死了敌方的领帅。
鲜血从他脸上流下,那是敌人飞溅出来的血。
哀鸿遍野,残尸伏地。
敌军惊恐向后撤退,残存的骑士军队并没有追击。硝烟弥漫的远方,无数的敌人如潮水般退散,破损的旗帜被随意丢弃在尸体旁。
胜利的号角在后方回荡,这一场豪赌最终落下帷幕,由最后的赢家摘取血与火淬炼的果实。
伊伦·阿斯特一身盔甲染着血迹,他双手持剑,站立在高处,橄榄色的眼眸看向远方天空向他飞来的巨龙。
巨龙在他头顶盘旋几转,带起的风,将半精灵几缕雪白的发丝吹动。
大风吹。
意气风发。
(九)
城内歌谣四起——
“他们抛弃了我们,而他坚持在这儿;他们切断了我们的食物,而他为我们带来食物。
他不畏强权,为我们索来救命之药;他庇护民众,以鲜血抵挡敌人的冲击。
天空高悬的巨龙,是他的追随者;铁甲与战马的军队,是他坚不可摧的防线。
他守护了我们的财产,他保护了我们的生命。
你若问我,他是谁?他是那英勇的龙骑士伊伦,他是圣殿播撒在世间的荣光!”
……
圆桌前,几个边境领主在听说了歌谣的内容后,都笑得勉强。
不畏强权?到底谁是强权?!
刚赶到的泽卡卢殿下听到伊伦击杀敌方主帅的消息后,他的脸色微变。
他率领的援军有意迟了半天,这种不清不楚的细节足以让伊伦的军队进一步加大伤亡,那泽卡卢殿下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硕果,削弱伊伦的势力。
没想到巨龙终究还是出手了,在即将一边倒下的天平上添上一块不容忽视的砝码。
倘若他的军队能够提前半天到来,那会不会就是他的队伍在万众瞩目中夺下这份胜利,被无数民众簇拥歌颂。
此时,命运已经关上了选择的口径。
最终的结局还在封闭的空间中,看上去尚未得出结果。
王国的援军已经赶到,战争逐渐趋于僵持和妥协。
伊伦半靠在卧椅上,披散的白发拨拢到一侧,他裸着的上身密布大大小小的伤口。
但半精灵神态自若地翻看手中的来信,他头也不抬地开口:“你若不行,就让别人来。”
身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给他上药:“小混蛋,谁来还不是这样上药,换个人来上药还能让药效更佳?”
借着上药,莱德里克趁机又在伊伦矫健的腰肢上摸了一把。
半精灵一身的伤,却给他洁白的肌肤添上些许与他气质不符的破碎感。
伊伦无视眼前这条龙的小动作,他大致浏览信上的消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人都到齐了,好戏该上演了。”
(十)
实际上,命运在作出选择之时,已经诞生了后续的结果。
默克恩殿下胸膛内的心脏砰砰直跳。
他很清楚因为自己策略的失误,在战争结束后会面临清算,而这个支援是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
但军功不是想要就能有,更何况泽卡卢殿下才是支援军的最高指挥官。
一封敌人的信秘密送到他的手中,希望与他合作。
只需要默克恩殿下将伊伦的队伍引至偏僻的地形,而他们会伏击杀死龙骑士伊伦,等默克恩殿下再出现赶走敌人拿下军功,收纳残兵。
默克恩殿下想的不止这点,他不仅想暗中杀死伊伦,他还想伏击合作的敌军。他不仅能立下军功,将功赎罪,同时还能摧毁害他如此的伊伦的势力。
一举两得。
默克恩殿下看着偏离主要战场的荒芜地,由于想要实施暗算而与合作方私下见面,因此他并没有带上大队伍。
在这个约定的地点,四周寂静得诡异。
他看到逐渐清晰的黑影时,神情放松了些许,但当他只看到零零散散、神色惶恐的敌国的人时,默克恩殿下脸色突变。
那些零散的敌军明显是被驱使的俘虏。
果不其然,在他们身后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伊伦·阿斯特!
半精灵坐在战马上,他表情平静地远远望着他,宣告道:“默克恩殿下与敌私联,背弃忠诚。还请您跟我们回去,一同请求国王陛下明鉴实情,倘若有误,定会还您清白。”
隔着人群,默克恩殿下错愕地看向远处的伊伦,怒火逐渐充斥他的大脑。
什么敌军,什么串敌,分明是伊伦这个杂种特地为他设计的圈套,就等着他钻!
冤枉他的人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有多冤。
伊伦表情悲悯地垂眸凝视着他:“默克恩殿下,请不要挣扎,希望您能够放下武器,跟我们的队伍回去。我相信,国王陛下一定会为您带来正义。”
默克恩殿下咬牙切齿,一句都不信。
他怒目看着半精灵,心里非常清楚,当下被伊伦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