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时,赵哇一脱光衣服坐在浴缸边缘,仰着头任他擦拭。
他现在这个样子,比前几分钟乖了太多。
进入浴室前,柏闻晔调高了室内的温度,恰好处在即便对方裸着身子也足够温暖不会着凉的程度。毕竟对方本身的免疫力就不是太好,如今还喝得烂醉,要是冻感冒了,估计不吊个三天水恐怕都好不了。
“冷吗,不舒服的话我再调高点。”
“不冷。”
不知是否是温热的水汽将原本附着于皮肤上的寒气驱走开来,以至于赵哇一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柏闻晔将洗干净的毛巾扭至半干,给他一点一点仔细擦拭。
氤氲雾气绵延至玻璃镜面时,骤然扑朔开一道浅薄的绒丝,将画面中的两人,都模糊成了没有边界的彩云。
些许澄净的雨滴残留于赵哇一的皮肤表面,尚未被空气拾起,就被毛绒面料彻底拂去。
“要是我下手重了记得跟我说。”
“嗯。”
赵哇一很乖地点了点头,许是由于醉酒的缘故,他晃动的幅度很慢,像是年老失修的机器那般,机械地运作着。
可主动将身体偏向给柏闻晔时,又是正常的速度。
这点小动作,赵哇一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真是当局者迷。
赵哇一的皮肤很干净,全身上下也没有多余的赘肉,且如此坦诚以待,旁人仅是一眼,就能将其所有的隐秘均窥探殆尽。
柏闻晔叹了口气,暗自在心底鞭策自己不许趁人之危,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无意识的醉汉。
“扶稳了。”
“嗯。”
柏闻晔的动作明明很是轻柔,可不知道是醉酒的缘故还是因为赵哇一的皮肤本就太过白皙,以至于布料稍作摩擦,皮肤表面就会留下一串不深不浅的殷红印记。
看起来有些色气,不过落在身侧那人的眼里,就全都变成了生怕弄疼对方的忧虑。
“疼么?”
看着一条条红痕,柏闻晔无法依此判断出对方的感受,便只能一边放轻力度,一边时刻观察赵哇一的表情。
眼睛都舒服得眯起来了,应当是享受的......
擦身的整个过程大致来说还是比较顺利,除开有些时候不得不碰到一些特殊部位时,眼前人控制不住的声音着实扰人心绪。
比如后脖颈、腰窝处,亦或是有些晃眼的初樱,每每掠过,那人总会不自然地咬住嘴唇,以让那些破碎的呼吸被彻底阻挡在嘴巴里。
柏闻晔对此很是煎熬。
他不认为自己拥有足够强大的定力。
“乖一点。”柏闻晔低声骂了一句,而后试图屏蔽掉自己的感官,让自己全神贯注地投入进擦身工作当中。
殊不知,蔓延开来的痒意总会惹起一阵阵有些调情意味的涟漪,在不知第几次颤抖着摔进柏闻晔的怀里后,赵哇一装着糊涂,也借着惯性,故意用嘴唇去擦过对方的嘴角。
他分明是想直接咬上去,但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再适合如此逾矩,哪怕此刻他并不清醒。
赵哇一不记得柏闻晔到底说了多少句“乖一点”,反正,他都没有听进去过。
除去这些小插曲,这件事情应当是很简单,且很快就会安然度过的。
至少柏闻晔起初是这么认为的。
可当毛巾擦拭到对方手臂上那因洗纹身而残留的结痂伤口时,原本的温馨氛围骤然消失殆尽。
“啊!”赵哇一遽然发出一声尖叫。
顷刻间,他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那般,猛地将手臂抽回身去。
明明几分钟前,抚过那最为脆弱的境地之时,这人也只是羞愧地撇开头去。
即便是身体软成一滩春水,也依旧撑着精神,给他回应。
清洁身子没办法不顾及一些地方,柏闻晔已经尽力放缓了动作,可酒意仍是顺着水雾升腾而起。
两人在看到那不合时宜的耸立时,均是一愣。
然而下一秒,也不知道是醉意当真把人控制得口无遮拦,还是将那些腼腆羞涩的灵魂关押进了别的维度。
赵哇一半掀眼帘看他时,其中的柔情与暗示并不像假话。
谁都没有点明,但意思,昭然若揭。
“等会儿就消下去了。”柏闻晔咬紧牙关,试图抵住口腔中的干燥,眼神也撇向了一边。
毕竟他是清醒的,哪怕赵哇一再怎么胡闹,他也得守规矩。
可一向担惊受怕的那人此刻却黏着嗓子唤他,即便微微颤抖,也要握住他的手臂。
甚至还在火上浇油,“消不下去。”
“你别这样,真的消得下去。”
“真的消不下去......”
“乖一点,赵哇一......”
“消不下去......”
许是瞧着对方撇开的眼神太没有说服力,赵哇一甚至主动捧起了对方的脸,将对方侧向一旁的脑袋掰了回来。
柏闻晔险些气笑了。
某些人趁着酒意乱撩拨别人,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清醒之后这锅到底算谁的。
他虽口口声声说不会再打扰对方,但也不想同赵哇一闹得老死不相往来,若是将人惹急了,他该怎么办。
“消得下去。”柏闻晔尚且没有彻底惹怒赵哇一的勇气,只能低声哄着对方放过自己。
“消不下去。”
可谁知那人不但不死不休,甚至因为太过着急,主动抱紧了对方,生怕那人就此离去。
掌心触及温热的瞬间,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被撩拨至断裂。
那句咬牙切齿的“你别怪我”闷进了水蒸气里,紧接着,将一切特地控制的轻缓,彻底推演至了狂热。
随后,嚼碎的呼吸声随着轻溅开的水渍洒了遍地,相触的眼神也尽然都是羞涩。
不过,赵哇一丝毫没有躲闪,直至痒意蔓延至顶端的最后,他才彻底闭紧了双眸。
可如今,仅是堪堪触及那道伤疤,赵哇一却像是生怕暴露了什么一样,此刻正胆战心惊地回头看他。
眸子里的畏惧不像假的。
伤口已经凌乱得瞧不清从前的模样,可顺着纹路窥探,依旧能发觉“李佳怡”三个字的影子。
彼时,赵哇一已将那道伤口藏了起来,且把手臂内侧紧紧贴住自己的胸口,让旁人无从窥探。
柏闻晔无言,只是觉着对方那飘忽不定的眼神,当真像是自己深藏已久的宝物被别人发现了那般。
李佳怡,真的这么重要么。
“赵哇一。”大概是出于最后一次自我欺瞒,他又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但对方,没再回答他。
眸子里的警惕,如此堂而皇之地摆在明面上,柏闻晔将其全然收进眼底,不小心再次惹了一身伤。
无论多少次,都是如出一辙的结局,柏闻晔早就该知道的。
“早知道是这个下场,你当初就不该去洗掉它,”柏闻晔苦笑了一声,将毛巾扔进水盆里重新清洗时,因为失了力度,溅起了偌大一束浪花,“白白吃这苦,你还得再纹一遍。”
对面,赵哇一没有答话,只是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在了一起。
因为控制不好平衡,摇摇晃晃地,甚至险些摔进浴缸里。
“你今晚不该来找我的,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赵哇一,这是我最后一次照顾你了。”
“我们不再有瓜葛,对你,对她都好。”
水盆里的清水已经冷了大半,柏闻晔试了下温度,觉得太低,转身去换了新的一盆。
这次,待他扭干毛巾后,赵哇一没有同之前那般乖巧地伸出手来,反倒是依旧保持着如此防御姿态,撇头不再看他。
“手臂。”柏闻晔语气很淡,言简意赅地指示着。
对面依旧没有动静,只是隐约之中,赵哇一似乎在微微颤抖。
“手臂。”
依旧是有些冷漠的,重复的话语,柏闻晔眉头紧蹙,目光不由地扫过这字词背后的目的地。
布满疤痕的手臂内侧仍被赵哇一藏得隐蔽,似乎要用利器将胸口与肢体割离,才能再次将其重新展露于旁人的视线之下。
柏闻晔盯着那道罅隙,心里尽然都是对自己的耻笑。
赵哇一每次不合时宜的发疯,几乎都是因为“李佳怡”,他从前诓骗自己还会拥有的可能性,在一次又一次触碰到对方底线之后,应当是彻底消磨殆尽了。
在对方心中,如此非同一般的重要性,哪怕他愿意乘上自己的心脏,也无法换取而来。
或许是无奈无穷无尽,又或许是摘胆剜心太过难捱,柏闻晔觉得,自己应该认输了。
这场无休止的荒唐闹剧,总该是要进入尾声的。
不然对李佳怡来说,这也是一种不公平。
眼见赵哇一整个人摇摇欲晃险些摔倒也不愿换个姿势,柏闻晔终是深呼了一口气,待自己的耐心彻底耗尽以后,换上了稍显冷漠的神情。
他沉下脸时,一股无名的压迫感骤然弥漫开来。
紧接着,不同于之前的轻哄,他的语气下沉了些许,颇为严肃地说了一声:“伸出来”。
不带半点缱绻。
可能是语调太过冰冷,以至于砸到赵哇一身上时,那人猛地一颤。
柏闻晔从未用这种语调同他说过话。
于是在对方终于回望过来的眼神里,写满了畏惧。
赵哇一喝醉之后并不是完全失去了意识,他能够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只是大脑的运转实在太过于缓慢,以至于那些需要斟酌才能做出的行径,在酒精的捣乱下,总是直截了当地身体力行。
跟在柏闻晔身后时,他起初以为是梦,可脑子里的意识告知他,这一切都是按照着正常的行为逻辑在精确计算着的。
迷迷糊糊之中,他旁敲侧击拿到了柏闻晔的房间号,也学着聪明在暗处等那人回家。
他只想偷偷看一眼,却没料到自己反应过来时已经挤进了那人的怀里。
这是他不可避免的本能,也是本心。
在氤氲雾气遮掩住清明的片刻时分,他任由那个醉醺醺的灵魂替代自己。
因为没有太多琢磨,就能够撇开那名为羞耻和忧虑的外衣,以一个荒唐的借口,再在柏闻晔的身边停留一会儿。
可当那道狰狞的猩红疤痕遽然闯进他的眸中时,所有虚假的缥缈薄云,就均被脑海深处那唤作理智的思潮重新遮掩覆灭。
痴心妄想总会有被打断的时候。
这一刻,他突然酒醒过来,甚至顾不上浑身赤裸面对着柏闻晔而产生的羞耻感,回荡在身体里的,只有数不尽的惶恐与痛苦,以及他无法言说的卑劣与不堪。
柏闻晔走后,赵哇一曾经一度陷入泥潭无法脱身。
可生活还是要继续,在不知是第几次梦中乍醒之后,赵哇一下定决心要放下对方。
后来,他说自己不再是束于过去的一只囚鸟,即使再深厚的感情也都会因为时间的消磨而情随事迁,七年来,他就这么,一直欺骗自己。
直至与柏闻晔重逢,赵哇一再一次被迫看清这些谎话背后的遮掩住事实。
他也没有不想承认。
如今他们分道扬镳,已经彻底撕破脸皮,那些美梦破碎了,彻底破碎了。
赵哇一知道,沦落至此,他无论如何都应当是要彻底放下的,所以借着酒意来找寻柏闻晔的初始目的,也只是想温存这最后,偷来的时光而已。
最后,最后一次。
今夜过去,他便学着彻底放下。
毕竟柏闻晔还有一个白月光要去珍爱,他不能再去打扰对方了。
他当真是这般琢磨的。
可是当对方隔着毛巾抚过那些伤疤的时候,赵哇一发现自己彻底错了。
那些刺进皮肉里的伤口,无论如何隐瞒,深埋着的,都是他七年来的朝思暮想,以及那些无法言说的爱意。
是他青葱年少时捕捉到的一缕曙光,从此山高水远,他便再也不能割舍遗忘。
年深月久,赵哇一擅自认为自己早已不再牵肠挂肚,那些过往记忆也能够随波逐流,他疯狂地使出浑身解数,想要证明自己已经彻底放下,甚至不惜将自己的本心也一同欺瞒。
可当目光落回到自己的手臂上时,这一切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