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栩这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等幽幽转醒已经是次日傍晚。他睁开眼,古朴的竹制房顶即刻印入眼帘,没有他惯常看见的青色纱帐,屋内也没有熏香味儿。
不是他的屋子。
宁栩撑着胳膊缓缓坐起来,身上盖着一床单薄的棉被,被套浆洗得有些发白,但是很干净,而且……宁栩微微低头,鼻尖立刻萦绕一股淡淡的花朵清香。
是赫连泽身上的味道。
宁栩挑眉,其实他早就想说了,男主是不是闷骚型啊,屋子里没有熏香,衣服被套上倒都有一股淡淡香气。
“你在做什么?”
正想着,一道略带吃惊却又隐隐不悦的嗓音传来,宁栩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整个身子都抖了一下。
转头看去,只见赫连泽端着托盘站在门口,眉头锁着,脸色也不是很好。宁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就发现对方正盯着他的手,而他的手则紧紧攥着被子,被子就在鼻子下。
宁栩:“…………………”
我靠!不会被当成变态了吧!
宁栩赶忙把被子扔了,手伸在身前拼命摇摆:“不是不是,你误会了。”
“误会?”赫连泽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他将托盘放到桌上后顺势坐下,有些没好气地看向宁栩,“师兄,我特意给你放了一条洁面用的帕子在床上,你怎能用我的被子擦脸?”
赫连泽这话说得其实隐晦了点,但宁栩听出来了。合着赫连泽误以为他拿他被子擦鼻涕?这可比把他当变态更让人难以接受!
宁栩急忙解释:“不是啊!我怎么会拿你被子擦……脸呢?我只是觉得被子有点香香的,下意识闻了闻。你看——”
未免赫连泽不信,他又抓起被子在鼻下嗅了嗅,接着道:“就像这样。我只是闻了一下,真的没擦脸啊!”
宁栩着急纠正自己的形象,没注意到在他说完并演示之后,赫连泽明显僵住的表情。
闻?为什么?
喉咙忽然有些发紧,赫连泽试探着蜷了蜷手指,好一会儿,他那像被冻住了似的身子才重新得以运作。
“行了。”赫连泽垂下眉眼,起身将托盘上的粥碗端过来,递给宁栩,“先吃点东西。”
见他不再计较,宁栩松了口气,而且他也确实饿了。接过竹碗,宁栩连勺子都没用,一仰头,稀里呼噜地喝完了。等放下碗,见赫连泽一直看着他,宁栩难得地有些脸红,他挠挠头:“那个……我太饿了。”
他刚才不会发出了什么难听的声音吧?赫连泽不会把他当猪吧?宁栩心虚。
赫连泽瞥了一眼那白玉上的薄红就收回视线,低声问道:“再来一碗?”
宁栩讪笑:“那就再来一碗。”
又补充了句:“几天没吃了,太饿了。”
赫连泽不置可否,转身去帮他盛粥,就这么来来回回两次,宁栩喝了三碗粥,终于饱了。
不过饱是饱了,一点油水没有,宁栩的心情很复杂啊。作为一个标准的吃货、无肉不欢的年轻人,宁栩穿来好几天,唯一一次见荤腥还是在天寿湖,还该死的被那死章鱼扇飞了。
宁栩一脸生无可恋,刚想躺下去再休息会儿,却见赫连泽站在旁边不动,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睡的是他的床!
“那什么……”宁栩笑笑,苍白了几天的小脸终于恢复了点血气,“师弟,昨天麻烦你了,我先回去了。”
赫连泽也正有此意,于是点点头,目送宁栩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宁栩一走,憋在角落几天的缠头蛛得了喘息,立马就溜了出来:“呲呲——”
他还没好透呢就舍得让他走啊。
听出它话中的调侃,赫连泽面无表情地瞥了它一眼:“没想到你一只蜘蛛,也有看戏的心思。”
缠头蛛往银线上爬,又很快垂落下来,玩得不亦乐乎:“呲呲——”
百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不看看戏,漫漫蛛生如何度?
想到刚才宁栩闻他被子的举动,赫连泽微微皱眉,换了个话题:“事情已办妥,估计很快就有消息了。”
缠头蛛听了后爬、落的动作越发快,豆大的双眼隐隐冒出绿光。
——
宁栩睡了这么久,回到自己屋子里反倒睡不着了。想起来答应古沉岳的话本子,他认命地掏出纸笔,吭哧吭哧写了起来。
玄天门是修炼之地,弟子进山都要层层检查,山下那些关乎情爱的俗物如何能进得来?也只有古沉岳这脑子傻的会相信。
脑海中使劲回想那些年看过的小说、动漫、电影,再根据这个世界的实际情况稍加修改,宁栩越写越得劲,下笔如有神。等他睁着一双血丝遍布的双眼抬起头,旭日东升,一夜过去了。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宁栩有气无力地回道:“请进。”
“吱呀”一声门开了,却没人进来。宁栩疑惑地转过头去,逆着光,他只能看清门口有两个身影,身量差了半个头,都是一身青色,他眯起眼辨认了下,开口道:“师弟?古师兄?”
这两人怎么一起来了?
赫连泽没再理会古沉岳,径自走了进来:“刚得到消息,后日的入宗弟子历练,我等入门弟子一起去。”
古沉岳也是为了这事来,被赫连泽抢了先,他连忙跨过门槛,朝宁栩笑:“后日历练,你如今伤……”
话说一半,却顿住了。
赫连泽同样拧起眉。
宁栩正抬头看着他两,眼下两片青黑,眼白浮黄,红丝交错,活像熬干了的油灯,一脸灰败。偏偏他自己无所觉,还一脸无辜地反问:“怎么不说了?”
古沉岳一下子弯腰凑过来,在他脸上使劲瞅了瞅:“你昨日做贼去了?”
“啊?”但他这么一说,宁栩想起来自己熬夜做了什么,忙起身,将桌上的那本话本子递了过去,“古师兄,你的话本子。”
古沉岳眼睛顿时亮了,兴冲冲地接过话本子,可等看清上面的字,表情有些扭曲:“这是山下时兴的话本子?”
这字怎么这么丑,跟狗刨的似的。
自然不是……宁栩有些心虚,却还是点头:“那是自然!你看看就知道了。”
古沉岳不疑有他,自顾自地翻开看了起来,不一会儿脸上的嫌弃就变成了津津有味。
赫连泽冷眼看着古沉岳脸上的开怀,又瞥向宁栩,漫不经心地问道:“师兄昨夜没休息好?”
宁栩摸摸鼻子,他那哪是没休息好,他是根本没休息!
见他这副模样,赫连泽还有什么不懂的?他点点头,没再多说,直接转身走了,任宁栩在他身后如何叫也不回头。
伤成这样也要熬夜给古沉岳写话本子。
真是兄弟情深啊——
赫连泽冷着一张脸往回走,路上正巧遇到来看他的秦淼淼,只是这次,他连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对方,进屋之后直接关门,态度极为冷淡。
秦淼淼咬唇看着面前的门,猛一跺脚,转身往宁栩的屋子走去。
粉色倩影一跃而入,宁栩还没反应过来,古沉岳已经喜上眉梢了,见到秦淼淼,他忙柔声问:“师妹,你怎么来了?”
说着,还将那狗刨字的话本往身后藏了藏。
秦淼淼没搭理他,直接嘟嘴看向宁栩:“怀玉师兄,赫连师弟因何这么生气啊?”
见秦淼淼一张口就是赫连泽,古沉岳眼神顿时暗了下去,丧着脑袋坐回椅子上。
宁栩想到方才赫连泽突然转身就走的模样,有些疑惑地歪歪头,真的在生气啊,这是为什么?谁得罪他了?想着,他看向古沉岳:“古师兄,来之前你们吵架了吗?”
古沉岳黑着脸抬起头:“没有。”
他一个字都不想跟赫连泽多说,还吵架?
那就怪了。宁栩搓搓下巴,这能是为什么呢?目光不经意间瞥过古沉岳背在身后的话本子,宁栩突然眼睛一亮,他知道了!山上如此枯燥,他有话本子解闷却只给古沉岳,赫连泽自然是要生气的。
小弟有好东西却不先孝敬老大,老大能快活吗?
啧啧啧——宁栩在心中摇头,想要话本子就直说啊,还要让人猜。
自认为想清楚缘由,宁栩连忙给古沉岳使了个眼色:“淼淼师妹,别不高兴了,我这有个山下带来的纸鸢,你叫古师兄带你一起去玩吧?”
听到新奇玩意儿,秦淼淼皱着的小脸慢慢展开:“纸鸢?”
古沉岳接过纸鸢,给了宁栩一个“做得好”的眼神,再看向秦淼淼,满面微笑:“师妹,我带你去玩吧?”
秦淼淼迟疑:“你会吗?”
古沉岳却已经走出去了:“试试不就知道了嘛?”
秦淼淼到底抵不住好奇,巴巴地追了上去。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屋内。
宁栩顿时松了口气,已经想好该如何哄赫连泽了,不过得等他补完觉。
日上三竿,宁栩解了乏,立马又拿起笔吭哧吭哧写了起来。
等到太阳落山之前,宁栩动动僵硬的脖子,终于将《天命之子》第一卷写完,想了想,他又蘸墨在书皮上写了个“栩生”,落了作者名,这才嘿嘿一笑,拿着成果去找赫连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