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武马上就要跟钱员外家结亲戚了,黎段这扫把星,存心见不得他好!害他伤了脑袋出不了门,阿武要是有个好歹,我肯定饶不了他!”
秦城远出门就看到一个背有些驼的老头站在隔壁院子里,指着黎季全和常佩兰破口大骂。
这些年老黎家一有点什么不顺,就过来找他们出气,常佩兰忍不住说道:“我们黎段整天忙的都腾不出手,更没空去管些不相关的人,你们别一出事就赖到他身上。”
黎老头一听吹鼻子瞪起眼:“昨儿阿武和周哥儿在县城见到他,他故意挡着路不让他们过去,晚上阿武回来,好好地走在路上就摔破了头。”
“以前害的阿月被退亲,现在又害起阿武,当年他进山跑丢了,我看就是老天开眼,就你们非要当个宝去找回来,看把我们黎家害成什么样了?!”
不管黎老头说话再难听,常佩兰都始终记着他是长辈,自己又还是黎家的儿媳。
从他进来院子,常佩兰就一直忍让着,听到这话,她气的浑身颤抖:“当年的事你心里最清楚,我们黎段那会儿才多大,要不是他命大,早被你害死在山上,你怎么还有脸说这话!”
黎老头在家从来没人敢顶撞他,向来最不满意的儿媳竟敢这么跟他说话,他对黎季全怒道:“看看你娶回来的人,胡口污蔑你亲爹你还由着她乱来,明儿我的寿宴你不用去了,东西也别送过去,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黎季全想起以前,痛苦地皱了皱脸,抬手捂起胸口。常佩兰扶着他,神色担忧示意他先回屋。
“我以前就说过,你们搬到这边可以,黎段见到我们必须远远就躲开,他倒好,明知跟家里犯冲,还存心不让我们好过。”
老三夫妇当年为了黎段和家里闹崩,让黎老头在村里落尽面子,他看见他们就来气:“总之,你们明儿让黎段出去,去哪里都好,不准留在村里!”
秦城远走到院门口,闻言蹙了下眉,迈进院子,朝黎季全和常佩兰招呼道:“叔,婶子……”
昨天孙子好好的被摔破了头,黎老头得知又是因为黎段,气的一早就找上门。
心里的怒气没发泄多少又被打断,他回头就骂道:“你是聋了还是瞎了,我们谈自个儿家的事,你个外人过来凑什么热闹!”
“爹你,你再怎么,也不能见个人就……”
黎季全呼吸不顺,话说的艰难,知道自己亲爹什么德行,他放弃跟他沟通,转头对秦城远道,“小秦,你有什么事,不急的话,晚点再说吧。”
常佩兰也看了过来,神色难言,同黎季全一样,委婉劝他先离开。
秦城远对别人家务事并不感兴趣。
只是见黎段父母碍于身份只能受气、黎季全又受了刺激,脸色全无站都不太站得稳,黎老头却对这些都视而不见,嘴里还是有多难听骂多难听。
秦城远就不能什么都不做。
会过来还有个原因便是:有外人在,黎老头多少会顾着面子,最好能自觉离开。
毕竟正常人都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谈论自己的家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黎老头却骂完还觉得不解气,看他瘸着腿走进来就嘲讽道:“刚才在屋里偷听就算了,还出门找过来,看就是别人家的闲事管多了才瘸的腿。”
秦城远淡淡笑了笑:“我从山腰上滚下去就只是摔伤了腿,你孙子走在平地上都能把头摔破了,还摔的门都出不来,这么不经摔,以后还是看着点别让他出门了,免得哪天真给摔傻了。”
“你敢咒我孙子!”黎老头怒道,“回头我就跟村长说去,让他马上把你赶出去!”
“我又不认识你孙子,害他干什么?”秦城远冤枉地道,“我过来是有事向我叔和婶子请教,你不分青红皂白冲我乱吼一通,刚才的话也是你非要问我才回的,说的都是实话,这就怪到我头上了,看来你家里以前出事没少冤枉黎段,也就黎段脾气好。”
黎老头气的脸上青筋暴起。
秦城远又道:“大爷,我会看点面相,刚才见您印堂发黑,就掐指给您算了一卦,您家里最近诸事不顺,还是少出门为好。”
黎老头向来忌讳这些,一时没有回话。
想到算命的道士说他命硬,才没被家里的煞星克上,他放下心当即就要骂回去。
秦城远留意到他的表情变化,结合来到村里以后听到的闲话,心里有了猜测。
紧跟着又道:“当然了,您也可以不信,不过您的命格虽硬,自己能独善其身,但容易连累家人,回去最好还是叮嘱您孙子,说话注意分寸,免得哪天出了三长两短就怨不得别人了。”
“我吃过的盐比你走的路都多,少在这儿跟我装神弄鬼的!”
黎老头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有些忌讳。
家里以后得靠他孙子撑起,事关他孙子,他回去得找道士再算算。
这边一群都是不长命的,看见就晦气,他冲黎季全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明儿记得看好黎段,我们家要是因为他再出什么事,他就别想继续住在村里!”
黎老头双手背到身后,出了院子嘴里还骂个不停。
“叔,你身体怎么样?”秦城远询问,“要不要请大夫?”
“不碍事的,缓缓就好了……”黎季全道,“你扶我过去坐着吧。”
秦城远扶他到门口旁边的石板坐下,他脸上毫无气色,人看着都苍老了几岁。
常佩兰叹了叹气,回头看地上的一片狼藉。
这些菌子是黎段从山上带回来,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她看的满眼心疼,拿起摔破角的簸箕捡起来。
用来晾晒东西的木架倒在地上,秦城远过去扶起来,拿起摔到边上的簸箕帮忙捡菌子。
菌子全都粘了泥土,他捡起来擦干净放回簸箕,装满后放到架子上晾晒。
刚才黎老头说的那些话,小秦应该都听出来了,却没多问一句。
看他是真的不好奇,也没想跟他们打听,更没有因此对黎段有意见,常佩兰这才放下心来。
把所有菌子捡起来放回架子,她对秦城远说起:“刚才的人,是黎段的爷爷,说摔破头的那个,是黎家最小的孙子。”
秦城远了然点点头。
昨天在县城听那两人跟黎段的对话,他多少猜出了一些。
最小的孙子,看来在家里很得宠,不然黎老头不会觉得这边晦气还专门过来一趟,就为了警告黎段不准他明天过去黎家碍眼。
“昨天在县城,黎段真见到他们了?”常佩兰问道。
“在街上遇到两个人,黎段和他们说了几句话。”
黎段是不会主动招惹黎文武他们,肯定是他们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
常佩兰神色忧愁,犹豫了下还是说道:“黎段没对不起任何人,那些人说的话,都当不得真的。”
认识黎段到现在,秦城远很清楚黎段的为人,他回道:“我知道的。”
黎家那边的事常佩兰不好跟外人说起,自己也不欲多说,她对秦城远道:“小秦,刚才的事,别告诉黎段。”
常佩兰不想黎段知道,是怕他出去干活不放心家里,影响做事。
更怕他知道后会气不过找去黎家,现在的节骨眼上,闹出什么事都会对他不利。
从刚才来看,黎家那边的人应该不少避着黎段来找黎季全夫妇。
秦城远觉得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都瞒着黎段。
常佩兰不想让黎段知道,肯定有她的道理,她又特地拜托自己,秦城远点头应下,转而问道:“黎段出门了?”
“今天一早就出门了,说进去山里看看。”
平时不打柴的话,黎段进山都是捡菌子采草药换钱,今天要找做调味料的药材,也不知道能不能早点赶回来,常佩兰看了看天色:“小秦你还要去地里吧,过去吧,别耽误时间了。”
黎季全坐着休息了一阵,气色虽没恢复多少,看着倒是没有大碍了,常佩兰扶他进屋。
秦城远走出院子,回去带上锄头过去荒地,脑海里一直在回想黎段家的事。
黎段在村里遇到村民会主动避开,他知道那些人在背后怎么议论他。
看他模样习以为常并不在意,秦城远觉得他内心强大才不惧人言,如今看来却并不单是如此。
同宗亲人尚且那么对他,一有事情就叫嚣着要将他赶出村里,对比起来村民背后的议论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
黎老头这么不喜黎段,认为他和家里犯冲,黎段家俨然也已经与他们断了往来。
既然如此,都能搬到偏僻的山脚,却没想过搬离村里换个地方生活……
虽说故土难离乡情难断,除非天灾人祸迫不得已,一般人都不会愿意离开故土。
但黎段家不像会对村里有任何不舍,搬出去或许会过得更顺心,是有什么理由非要留在村里?
秦城远回想刚才,大抵能猜到些缘由。
就同常佩兰所说,黎段没对不起任何人,真要有人搬出村里那都不该是黎段。
一直以来,常佩兰和黎季全都没多表现出来,秦城远或多或少还是能看得出,他们很担心自己会像村民一样,会对黎段有看法。
秦城远看着脚下的泥路,神色微变。
那些糟心的事,黎段到底经历过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