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早猜到了吗?”
徐问寻平静地看向她,似笑非笑:“不然你刚刚跟我在天界眼皮底下演什么初次见面互不相识?”
“你想聊什么?”
见徐问寻笑着逼问自己,青女叹了口气,不愿正面回答。
她抬头,细长的手指在石桌上敲着,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伴随着洞壁顶部不断低落的黑水,一同回荡在寂静的洞府中。
“青女大人。”
徐问寻却并没有顺着青女的意坐在对面,而是笑着走近。
她们两个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直到彼此之间几乎是肌肤贴着肌肤。
……太近了。
青女有些不大高兴地皱眉,还未等她抬头看向对方,徐问寻便绕到她的身后,纤细的手指缠上她的头发,卷起一小撮,饶了几圈。
“你……”
青女被徐问寻堪称轻佻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起身推来对方,然而肌肉刚刚绷起,便听到身后传来严厉而冷肃的声音。
“别动!”
徐问寻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沉着声,察觉到青女想要起身的意图,暗中用力,将其压住。
“……”为什么?
青女心中困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着徐问寻难得严肃的语气,还是乖乖噤声,脊背挺直,一动不动,像是被施了什么静止法术般。
“也不要说话。”
感受到青女的配合,徐问寻语气放缓,伏在青女耳边,轻声道。
几乎是徐问寻话语落下的一瞬,青女便皱起了眉,视线上移,透过洞府顶部望向无边天际。
她感受到了——
一道锐利且陌生的目光自天池旁的青女府一路扫来,四下观察,似在寻找什么。
来不及思索徐问寻是什么时候发现这道目光的,在察觉到的一瞬,青女便咬着牙,悄无声息地将徐问寻与自己的气息共同融入到洞府的空气之中。
两人皆是沉默,就维持着这个堪称扭曲的姿势,贴了好一会,彼此之间都是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青女倒还好,虽然不太能随意说话,但至少是坐着的,且她本身也不是个爱说笑的性子,实际上并无太大所谓。
反倒是身后俯身绕着她头发的徐问寻,姿势逐渐僵硬,手抬着,尽是酸痛,站立时间太久,双腿逐渐发麻,却还要和青女贴着,一动不动,以避免那道窥探的目光。
不知何处而来的目光在洞府附近落下,经久不散。
青女和徐问寻一时之间连呼吸都轻了两分,她们挨着,没有看向彼此,却能感受到彼此心中的困惑——
到底是哪来的人!?
黏腻的视线在洞府上打转,隔着重重屏障仍让二人感觉到如芒在背。
“杀?”
青女默默地做了个口型,问。
“不。”
徐问寻默默地回了个口型,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压在青女肩上的手又重了两分,示意她不要冲动。
“……”
青女微微作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却没有强行起身与外面的目光对峙开打。
一方面是虽然自己对此地颇为熟稔,但终归不是主场,若是没有徐问寻的助力,一人单打独斗,极大的可能会落败。
另一方面是她们对对方的实力一无所知,贸然出手,实为下策。
好一会,天上传来有些无奈的叹气。
叹气声落在二人耳畔,徐问寻默默地松了口气,而青女听到的一瞬,眼睛却是瞪得巨大,心跳得飞快,砰砰作响,无法压制。
“怎么了?”
察觉到青女快得不正常的心跳,徐问寻皱了皱眉,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问。
“……没什么。”
青女深吸一口气,闭着眼,将刚刚叹息落下一瞬时自己面前浮现的场景一笔一划地刻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是呼啸的狂风,是严阵以待的数千法器。
是洁白的云端上站着高高在上的仙人。
是凌乱的大地上站着狂妄的一袭黑衣。
他姿态张扬,看不出性别,却只是笑,微微抬头,向仙人说着什么。
她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口型,却能通过云端仙人愠怒的面容与举起的器械来推断他的话语。
她听不到,但她知道,这些张扬冒犯的话语与刚刚那句无奈的叹息出自一人之口。
“……是谁?”
青女垂着眼,捂着胸口问自己。
那袭黑衣到底是谁?
为何自己会看到他。
可自己自诞生以来从未踏出过天池山一步,除了前段时间被自己捡来的白狐,她根本就没接触过其他生命。
更别提莫名被植入一段记忆了。
可除了从外界植入记忆,自己没有可能会看到一个陌生人的过往。
青女忙着沉思,自是一动不动,一旁的徐问寻却不知为何,目光离去后也是维持着之前的动作,一言不发。
直到青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还在自己身后。
“你……”
青女皱眉,刚要开口,刚才离去的目光又宛若闪电般迅速地回到了谷地上方,紧紧地盯着这片洞府。
二人当即再次噤声。
青女歪头看着徐问寻,很清晰地看到了她冷静到有些面无表情的面容,心中颤动些许,瞬间明悟了徐问寻还站在自己身后的原因。
“还是没有吗?”
千里外的海岸边上,浪花朵朵拍上礁石,激荡起层层白沫,夕阳拖着一切物体的影子,细长到层层交叠。
半圆的红日浮在海面上,一袭黑衣坐在小舟上,头上顶着巨大的斗笠,将面容彻底遮住,看不出容貌与性别。
他垂着头,看着被染上昏黄的辽阔海面,声音极轻:“青女没有那么强的戒备心。”
小舟缓缓在海上漂动,别处的海面尽是退潮的汹涌,而以黑衣为中心,方圆十里内,海面尽是风平浪静。
如明镜。
“那么是谁呢。”
“天妖魔三族有这个实力的,都未曾踏足过天池一步,更别提和青女联系了。”
一阵晚风袭来,带着潮咸的海味,扑上黑衣的面容。
而他抬头,叹气,缓缓从小舟上站起,双手环在胸前,望着天池山的方向,轻轻地道:“看来……
“三界四族之中……
“又出了个了不起的人物呢。”
“希望能添点乱子。”
说着,黑衣摘下头上的兜帽,些许发丝随动作散落,最后垂在了那张冷艳的面容前,将她本就白皙的面庞衬托得更无一丝血色。
她眉眼算不上凌厉,而是含着一丝狂傲。
望向天池山的眼眸含着一丝笑意,虽是笑着,却谈不上多么友善,相反,更像是隔岸观火的看客。
“毕竟……”
她毫不在意地将斗笠抛到海中,再轻踮脚尖,往岸边飞去。
黑衣如黄昏飞鸟,轻盈而冷漠,衣袖随风猎猎作响,她在礁石尖上拂袖站定,冷眼看着海面上的斗笠与小舟一起被巨大的海浪拍得粉碎。
“我是诅咒啊。”黑衣笑着,轻轻地道。
“……走了。”
第二次目光停留的时间远比第一次久,且眼神笃定,一直盯着洞府这块。
就在青女和徐问寻以为来者看出了什么,正犹豫着要不要干脆正面迎敌直接开打时,窥探的目光却突然消失了。
还是维持着原先的动作,又等了一刻钟后,徐问寻才叹气,将手从青女肩上移开,挺着背,一边用法术舒展筋骨一边埋汰道:
“早知道我刚刚就不逗你想来撩你头发了。
“站得我腰疼。”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伏在你身后了。”徐问寻皱着眉断论,嫌弃至极。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青女皱眉,语气中带着些许对自己的反思。
“那道目光刚落在天池山我就发现了。”
徐问寻伸着懒腰,倒也没有在青女面前掩饰的意思:“开始我以为是天上的人闲得发慌来看我做事做得怎么样。
“直到它根本没有在青女府逗留,而是径直冲山谷扫来。
“我来的时候就有留意天池山附近的神力波动,你没有注意这个的习惯,没发现很正常。”
徐问寻宽慰道。
“……你好像很有经验。”
徐问寻一说,青女便瞬间想到了她堪称雷厉风行的反应速度以及第一次目光离开后仍一动不动的动作,不禁吐槽道。
“谦让了。”
徐问寻笑,却没有反驳。
“你觉得他发现我们了吗?”青女皱眉,问。
“没有。”
徐问寻用法术给自己全身舒展了一遍,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身心舒畅。
她坐到了青女对面,用法术在石桌上变出了一罐茶叶,一套茶具,与三四糕点,一边给青女沏茶,一边悠哉悠哉地道:
“如果发现了,法力波动不会那么平和。
“他会有一瞬间的惊讶,或者停顿,或者者迟疑。”
徐问寻垂眸看着茶壶,动作娴熟,经验丰富:“表情和语言会骗人,法力不会。
“而且我施了七八道隐匿法术,还盖了一个巨大的屏障。
“再加上你的气息消隐,讲真的,如果这都能发现我们……”
徐问寻将冒着些许白气的陶瓷茶杯递给青女,语气平淡:“那说明对方实力远在我们之上,就算我们二人联手,也只有死路一条。”
“……”
青女沉默,接过徐问寻沏好的茶,轻抿一口。
茶香瞬间萦绕了她的鼻尖,茶水清甜,并不算涩,沁人心脾,与平时青女喝的天池山水完全不同。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你喜欢这茶叶就送你了。”
观察到青女多喝了一口茶,徐问寻便迅速笑着道。
表情温柔自然,拿捏地正好,又不显急切。
“不用了。”青女摇头,“我不会沏茶。”
“更何况,你的东西可不好拿。”
青女说着,盯着徐问寻,语气平静:“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