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捧着登记本眉眼温柔的徐问寻嘴角再次抽搐了一下，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青女，一时间，很多话涌到嘴边，脸上柔和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这一刻，她是真的很想冲到青女面前，拎着她的脖颈厉声质问她这五百年来是不是光顾着赏风花雪月顾影自怜修习法术，根本没有认真研究过人族文化！！！
张口白菜闭口青菜，青女大人，我请问呢，你是什么寒酥镇蔬菜贩子吗？！
可话到嘴边，看着青女满意的表情，徐问寻沉默，沉默，再沉默，为着自己温柔讨喜又无害的形象，也为了不再引起天界的戒心，咬了咬牙，只能将吐槽的话语咽回了肚子之中。
“好吧。”
心中纵有万千言语，可面向青女，徐问寻依旧是那副温柔清纯的模样，她身着白衣，迎风而笑，眉眼弯弯，像是纯白而又无害的花仙。
她在内心叹了口气，看着白狐黝黑而又无辜的眼睛，沉默片刻，将“青菜”二字缓缓地登记到本子上。
“那就叫青菜了啊。”
她一手拿着细长的毫笔，一手捧着轻薄的本子，本就有力的指节在笔杆的衬托下根根分明，并不如她恬静的外表那般无害。
笔尖沾着墨，点在登记本上，徐问寻的写字速度极快，不一会，“青菜”二字便在本上有了形状，如她本人般飘逸，无法被禁锢。
可写着，徐问寻便垂了眸，笔杆依旧是握得直挺，毫毛贴着本子，将字迹愈染愈深，而低头细看，便会发现笔尖一动不动，“菜”字的最后一划迟迟未写出。
徐问寻抬头看向青女，眉眼含情，声音温柔，如好友推心置腹：“青女姐姐，你确定要叫这个名字吗？在登记完成前可以改的。”
“就这个吧。”
青女拖着长裙站在桃花树下，任由桃花纷然飘落洒上她的裙摆，她抱着白狐，一只手挠着它的下巴，听着白狐在自己怀中舒服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神情温柔，全然不似传闻中冷心冷情的霜雪之神。
“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啊。”
“……好。”
徐问寻又挑了挑眉，深知说多了招人厌的道理，再加上又不是自己的狐狸，就算嫌弃这个名字土土土，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旁敲侧击地暗示青女三思。
显然，青女并没有接收到她的暗示。
最后一笔拖下，“青菜”二字彻底在登记册上成型，冒着白金色的光芒，在满是白蓝的青女府中，格外夺目。
连青女怀中眯眼小憩着的白狐都好奇地探着头，一双毛绒的耳朵露出，它歪头，伸着抓，看“青菜”前的那一行字。
——霜雪之神，天池青女的灵宠。
“好啦。”
徐问寻弯着眼，将登记册收回衣袖之中，她看着白狐，笑道：“你好啊，青菜。”
“吱吱吱——”
本就刚成妖不善于说话，徐问寻又时刻笑着，眼神温柔到令人不禁红了脸，害羞而又不知如何应答，白狐只能腼腆地“吱”了两声，假装自己还没开灵智，匆匆点头应个好，便跑到湖边去自己玩。
“真的好可爱。”徐问寻将手拢到衣袖之中，看着白狐落荒而逃的背影，笑道，“好久没见过这么害羞的小朋友了。”
“你还有什么事吗？”
顿了好一会，见徐问寻依旧是笑着，温柔地看着一切，一言不发却没有离开的意思，青女微微皱眉，主动开口问道。
“青女姐姐。”
徐问寻眼神落在戏水的白狐身上，笑着问：“可否借一步说话？”
“……”
听到这句话，青女收了笑，灰黑色的眼眸平静地打量着面前的白衣小仙。
徐问寻依旧是那副恬静单纯的模样，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嘴角微勾，眼神中透露着些许凌厉，如潜伏于黑夜的刺客终于亮出剑鞘。
“与它有关？”青女问。
“与你们都有关。”徐问寻肯定地道，“青女姐姐，我从不做损人利己的勾当。
“我既然愿意来找你，那肯定是互利互惠的事情。”
“聊聊吧。”
见徐问寻态度如此肯定，青女也不再质疑，只是拂了拂袖，将二人由青女府转移到天池山的中心腹地。
这是她与徐问寻第二次接触，早在青女府刚建成时，徐问寻便奉天界之令前来了解了过情况。
彼时她尚且朦胧，终日与风雪冷山相伴，面对温柔和善的徐问寻自是沉默寡言，无所适从。可徐问寻却并未像先前的神官一般对她百般刁难，而是轻声细语，态度柔善。
“或许多种点花草树木会好一点？”
徐问寻负着手，走在规划杂乱，设计简陋的青女府中，笑着道：“总感觉只有冰雪冷冷的。”
“没有生物能在天池山存活。”青女摇头，声音很轻，说给徐问寻，更是说给自己，“花草自然也不例外。”
“你可以用法术塑造啊。”
徐问寻回头，明亮的眼睛看向平静到有些冷漠的青女。
她笑着，大步走向青女，随手用法术捏出一朵娇柔的桃花，插到青女的发中。
桃花粉嫩，娇艳欲滴，别在头发上，陌生的缕缕清香瞬间围绕了青女。
青女眨着眼，细长的睫毛上下晃动，她有些愣神地摸了摸那娇弱的桃花，心中柔软些许，半晌，轻轻道出一句“谢谢”。
“娇花配美人。”徐问寻笑着道，“正好。”
“你是花仙吗？”青女看着她眨眼间又变出的一捧鲜花，有些惊讶，好奇地问道。
“不是。”徐问寻笑，“我是剑仙，我以剑证道。”
说着，徐问寻又落寞地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花，第一次在青女面前露出那种有些哀愁的表情：“虽然他们很多时候都让我打杂跑腿干文职就是了。”
“啊……”
听着徐问寻的话，青女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眉头微蹙，虽然没与多少人接触过，但就算迟钝如她也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两句话安慰一下对方。
可尚未等青女想出任何安慰的言语，徐问寻便快速地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她笑着将脸从花束中抬起，看着青女，眉眼弯弯，宛若刚刚哀怨惆怅的人不是自己一般，一瞬间将青女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想出地安慰语又逼回了肚子里。
徐问寻笑着，温柔地道：“法术的作用很多。
“青女大人，它并不会只给你带来痛苦和孤独。
“也可以给你带来欢乐和实力。”
“我无法接近任何人，任何物……我生下来带着天池的诅咒。”青女垂眸，避开徐问寻的视线，“所经之处风霜漫天……我总会伤到他们。”
“那就去控制法术。”徐问寻朗声道，“而不是让法术控制你。”
“你的诞生破开迷雾和封印，赋予这片土地生机。”
徐问寻说着，声音逐渐变轻：“青女大人，你不是诅咒……”
另一位才是。
只是怯懦的庸人不敢豪赌，不敢信任，因此将你和诅咒一起流放。
青女点头，只当是安慰，并非将徐问寻的话放在心上，又陪她在青女府中走了数圈，这才与她告别。
“那么，青女大人。”
徐问寻笑着握住她的手，对着有些面无表情的青女也能笑得灿烂：“我走了啊。”
她转身，轻踮脚尖上云端：“我叫徐问寻！下次有机会再见！”
“嗯。”
青女垂眸，看向平静而毫无波澜的天池，感受刺骨的水汽扑面，半晌，握紧了手中被强势塞入的温热卷轴，轻轻地道：“下次再见。”
徐问寻给的卷轴刻画着层层神印，小小一卷，并不算重，可青女却能感受到其中汹涌澎湃的神力。
毫无疑问，是个好东西。
神力层层封印，将卷轴包裹得坚不可摧，而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徐问寻并没有告诉她解开卷轴封印的方法。
青女本就不善使用法力，更别提解开如此繁琐复杂的卷轴封印。因而，折腾了三四日，却奈何不了卷轴分毫之后，青女选择静静地等候与徐问寻的再次会面。
这一等就是数十年。
天界再没派过第二个人来看她，而徐问寻也再没出现过。
直到偶然一日，青女在天池旁漫步，一阵大风袭来，卷起湖水，拍到了她暂时放在一旁的卷轴上。
近似于黑的深蓝与浮在卷轴上的白金相撞，瞬间扬起一阵风沙，惊到了一旁漫步的青女。
待其赶到卷轴旁，却发现，原本包裹着卷轴的繁杂封印，已被天池湖水侵蚀得一干二净。
而她打开卷轴，里面尽是讲述如何使用法术和提高神力的内容。
从基础的化形传音，到深奥的时间幻术，从可说的通法，到被禁止的邪术，内容详尽，覆盖面极广，且每一页都有数十道古老的批注，密密麻麻。
更重要的是，这本卷轴所记载的内容，针对的是神明，而非普通修士。
就算是青女，也瞬间明了了这本卷轴的价值。
“砰——”
黑云压城，狂风怒号，天池水不安地向外溢出，侵蚀着每一寸土壤。
一阵疾风带着惊雷卷过天池山脉，细长的闪电划破整片天空，青女站在岸边，手脚发冷。
半晌，她猛地将卷轴合上，背对着天池，任由狂风席卷天池水向自己拍来。
刺骨的冰水清晰着她的神经，裙摆沾上污泥和水渍，青女浑身湿透，却毫不在意。
她只是看着沉重的天际，缓缓地闭上了眼，呼出口气，喃喃自语，说出的话不知是欣喜还是悲痛：“完了……
“徐问寻是个有野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