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宁昨天睡得晚,今天醒来已经十点,匆匆收拾一番打算赴约,却连自己的院子都没有办法出去。
几个黑西装见到她,叫了一句夫人。
他们姿态没有很一板一眼,但四五个军部出身的人往门前一站,压迫感自然是有的。
蕴宁看了他们一会儿,问:“是裴叙让你们在这里守着的?”
他们点头。
从昨天见面后,蕴宁就没有办法再理解裴叙的言行举止了。
她沉默片刻,进一步问:“你们的意思是,我不能出这个院子吗?”
为首的那个点了下头,又对她说:“上校今天还会过来。”
“……”
这跟他过不过来有什么关系,这是她自己的院子。
蕴宁有点忍不了了,尽管知道对这些人讲道理没用——他们只会听裴叙的,她还是说:“我去哪里是我的自由,我现在有事,需要出去一趟。”
她说完,黑西装们还是恭敬又毫无波澜的表情。
蕴宁顿时觉得无力。
她回了屋子,在沙发前走了两圈,能想出的可行办法就是自己主动联系裴叙。
拨出去的通讯都没被接通,隔着一扇窗,蕴宁仍然能看到将这里守得严严实实的黑西装。
她没办法了,又将周泽的联系方式重新加上,给他拨电话。
周泽几乎是立刻就接通了。
蕴宁问他裴叙在哪里。
大概是感觉到她语气有些冲,周泽顿了片刻,说上校在开会。
蕴宁火一下灭了一半,总不好对周泽发脾气,她沉默几秒,跟周泽讲了来龙去脉,但周泽还是给了她一个十分公事公办的回答:“我没办法擅自做主,会议还有半小时结束,到时候我会转告上校。”
然而等了半天还是没有裴叙的消息,对方也没有接她的电话。
蕴宁只好跟高延发消息道歉,说临时有事去不了了,只能约在改天。
高延秒回,说没事,有机会可以再约。
她这边刚客套几句,就听到院里的动静,抬头想从窗户那看看的时候,屋门被推开了。
蕴宁觉得意外。
周泽说裴叙在开会,他应该没必要说谎,裴叙如果是在首城的作战中心开的会,就代表着来回需要将近三个小时。
难道裴叙昨天离开回了作战中心,处理完事情开完会后又来了这里?
裴叙身上的军装没有换下,他进了屋,先是看蕴宁,继而视线停在她光脑投出的小小的蓝色荧幕上。
“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这是裴叙今天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蕴宁看着他,没有回答。
于是裴叙便走近了,他将军帽摘下,放在桌上,又坐到了蕴宁对面的木椅上,是一个很放松的姿态。
他问:“周泽说你想出去。”
蕴宁觉得这个问法太离谱了,简直是在默认他对这一极其不合理行径的掌控一样。
难道裴叙真的有把她关在这里的念头?这太不符合她对裴叙的认识了。
蕴宁看着裴叙:“难道我不能吗?”
裴叙不答反问:“出去见谁?”
“……”蕴宁看着他,说:“一个朋友。”
“你们才见了几面?”裴叙的语气很平淡,“怎么就算朋友了。”
一句话,让蕴宁缓缓皱起了眉。
裴叙说的是高延。
裴叙知道高延,也知道他们今天要出去吃饭。
几秒后,她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你监视我?”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光脑,还是不敢相信的样子:“你能看到我和其他人的聊天吗?”
“……”裴叙安静片刻,然后看向她,“你这样想我。”
他很少解释什么,这次也并不想例外。
然而下一秒,他看到了蕴宁带着几分戒备的眼神。
像是在说:不然呢?
“蕴宁,你要讲些道理。”他有些受不了她这样看着自己,停了一会,才继续道:“调查确实有,否则我没有办法知道你在哪里。”
“至于那个宠物医生,你在这里没有其他社交,昨天下雨时 ,我看到了他送你回来。”
“我只是猜到了而已。”
蕴宁沉默一会,然后问他:“讲道理?你让人守着我不让我出门是在跟我讲道理吗?”
她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对裴叙说话,也几乎没有让裴叙见到过她生气的样子。
“……”
裴叙脸色有些白,连轴转的日程让他神色疲惫,太阳穴隐隐作痛,他直直地看着蕴宁,眼睫微不可察地颤着,不愿意深想蕴宁有此变化的原因。
蕴宁缓了缓,她对谁都很迁就,意识到自己刚刚过激的语气,她闭了闭眼,再次看向面前沉默的人,“裴叙 。”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你以前不会这样。”
裴叙处事冷静果断,要效率也要原则,什么也不会让他破例,什么也不算特殊。
“我以前不会这样……”裴叙低低地重复她这句话,他语气平静,像是十分认同她这个说法,继而又笑了。
他笑起来实在漂亮,从前并不多见,只是如今的笑意也并非发自真心,因为那一双黑眸还是带着沉寂的冷。
那双狭长漂亮的黑眸终于又看向她,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缓而沉:“我以前也想不到你会离开我。”
寻求依靠也好,真心喜欢也好,裴叙以为,蕴宁就会那样留在他身边。
蕴宁要的他都有,其他人就算可以给,也绝对没法做到他这样。
蕴宁留在他身边,她想要的他都愿意给。
只要……留在他身边。
徐屹给他做例行检查时说各项指标还是不错,只是没有从前那段时间好,“从前也不是没这样忙过,最近是怎么了?”
裴叙没有回答。
实际上,他的入睡变得很困难。
从前再多事情也无法影响动摇的自己,却在这段时间的每一个晚上摇摇欲坠。
裴叙知道自己出了问题。
既然找到了蕴宁,他就不会再让她离开 。
找到蕴宁,把一切变成从前那样——这是裴叙想到的办法。
可是现在蕴宁好像变得对他很失望,也不再有耐心,看向他的一双眼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是笑盈盈的。那时偶尔她也会难过,但蕴宁会用眼睛告诉他,她需要他。
只是蕴宁现在不会这样了。
这不是裴叙要的回到从前。
裴叙说那一句话的时候眼神还是很平静,却又像是在控诉。
蕴宁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裴叙却不再继续说,他视线下移,停在蕴宁的一双手上。
“双双。”他说:“你把戒指摘了。”
在蕴宁下意识把手往后收了手的动作里,裴叙只是重复了一遍,“你把戒指摘了。”
蕴宁不知道那怎么又变成了戒指。
粒子枪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如果和裴叙解除关系,是绝对不能再戴在身上的。
那枚圆环被她好好地收了起来。蕴宁没有纠正他,只说:“……我摘了,就放在楼上卧室里,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还是还给你比较好。”
怎么能是比较好?
裴叙不知道怎么算做比较好。
他心头的涩意让他呼吸都带着一阵一阵的痛,这怎么能算好。
“看来是不喜欢戴。”他还是很平静的说完,点了下头,说了句“也好”,又将口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小小的蓝色绒布盒被放在桌上,蕴宁先是一愣,继而看向裴叙,却说不出任何话。
在蕴宁空白的表情里,裴叙问:“那这个怎么样?”
蕴宁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在k5星时,她买的那一对廉价的戒指。
离开荣锦前她收拾自己的东西时,犹豫了很久,将它扔到了废弃的纸箱里。
本来就难以割舍,留着这样的东西,除了让她难受,也不会再有其他用处。
而现在裴叙找到了它,放在了她的面前。
裴叙知道这是戒指,他打开看过了,那他发现了内圈刻上的字了吗?
那可笑的、俗套的二人姓氏拼音的首字母。
他那样聪明,只要看了,就会知道自己的心思不是吗?
蕴宁觉得手脚冰凉,眼眶因为窘迫发热,她却强撑着维持自己表情的平静。
蕴宁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让裴叙知道。
她清了清嗓子,用很不经意的语气说:“这不是我和沈瑗出去时买的吗?”
“买来玩的,也不是值钱的东西。”她很不在乎的样子,“你从哪里翻出来的,不是被我扔了吗?”
即使知道蕴宁说得并不是实话,裴叙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她这样的语气。
他起身,走向蕴宁,握在手中的绒布盒被打开,蕴宁便看到了盒子里剩下的一枚戒指。
因为裴叙靠近而带来的戒备神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怔愣,蕴宁下意识去看裴叙的手,可黑色的皮质手套却隔绝了所有。
裴叙似乎早有预料,他很平静的将手套摘下,蕴宁也就看到了他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指尖上的素圈。
他把那枚廉价的戒指戴在了他的无名指尖。
蕴宁神色还是空白,又带了几分茫然,像是十分不解他这样的举动。
裴叙牵过她的手,取出了剩下的那枚戒指。
蕴宁下意识想躲,手指却被裴叙拉着,不允许她退开。
“蕴宁,或许我再笨一点,会相信你这样的话。”
因为蕴宁的躲闪,因为蕴宁那样满不在乎的语气,裴叙的话很直白。
他看着蕴宁,因为持续了很长时间,眼神下意识回到从前那样温和,他说:“理智和感情都不会让我接受你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