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画面拍下的最后一幕，是李雪的车下了高速，直接拐进了乡道，警方调取了附近的监控，再没发现李雪的踪迹。

至于李家夫妇，早在警方展开行动时，就已经没了踪迹。

在那之后过了三天，林之清依旧没联系上季星辰。

这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仅如此，连带李家所有人全都消失了。

就像说好了一样。

一起跑了。

这三天里，网侦部筛选了一些举报信息，全都是当初的受害者指控死者做过那些烂事，不过在这之前，这些事她都已经通过郭晨了解过了。

两起杀人案的受害者，曾经是加害者的事实，所有人再清楚不过，除了手机里恢复的数据，还有警方在冯向松家里找到的密室，里面都是他的罪证。

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线索。

于是过了羁押时间之后，林之清就叫人把郭晨放了，只是暗中找人盯着她，看看她会不会私下跟嫌疑人见面。

连着熬了三天的林之清，整个眼圈都是乌青的，路过的人瞧见了，纷纷劝她回去休息一下，她权当没听见。

直到张晓把她叫到办公室批了一顿，她才回了趟家，打算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过来。

贴身衣物她在局里都有备用，外衣外裤这些忙起来根本没时间换，所以压根没带，身上的衣服连着穿了好几天，都快腌入味儿了，她不在乎，但也得顾一下身边人的感受，就像张局说的，她这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只会让民众加深对警察的刻板印象，只会觉得她们更没用。

她住的地方就在市局附近，上面给分的两室一厅，一年到头她都没怎么回过，每次一进门就是一大股灰尘味，今天也不例外。

由于好几天没怎么合过眼了，她想着就睡个半小时补补觉，结果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一看时间吓一跳，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草草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准备回市局。

只是路过客厅时，她忽然注意到茶几上有个东西。

客厅没开灯，她第一眼没看出那是什么。

但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了。

打开灯，匆匆走上前去，拿起文件袋一看，发现有人已经提前打开过了。

家里就她一个人住，除了她自己，谁会打开？

她取出文件仔细查看，纸页上都是英文，她重点看了最后那一段。

另一边，苏绫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挪开。

“苏法医，你在看什么呢？”

站在门口的助手讪讪一笑：“我刚才敲过门了，但你可能没听见，那个……张局来了，在解剖室那边等你。”

“好，知道了。”苏绫收起手机，起身走了出去。

张晓刚过来没多久，一转头就见苏绫进了门，脸上顿时多了几分笑意：“你和小林打过招呼了吗？”

“还没，”苏绫说，“我过去的时候她还在睡。”

“也是，她这几天一直在熬大夜。”张晓说到这，顿了顿，又说，“你别担心，小林这人啊，就是看着不好相处，其实人还是很热心的，你要是住不习惯，等之后新宿舍审验通过了，我再给你安排别的住处。”

苏绫微微摇头：“不用了张局，我觉得她挺好的，再说住在一起也方便查案。”

听她这么一说，张晓也就放心了，随即问道：“冯向松和吴洪的尸体上，有没有发现什么新线索？”

苏绫：“暂时没有。”

张晓叹了口气：“要是有什么新发现，记得及时跟小林那边沟通一下。”

苏绫点点头，送走了张晓之后，她靠着解剖台又开始回想几小时前的事。

她本身就是西陵人，为了方便提了住宿申请，张晓给她安排了宿舍之后，她并没有多问，所以搬进来之后才知道室友居然是林之清。

她路过门卫室的时候，门卫问她认不认识林之清，因为她们住同一个地方，所以让她顺手把快递带上去。

苏绫随手翻看了一下，发现文件是从国外寄回来的，还是加急处理。

她认出了那个鉴定机构的名字，不禁生出疑惑，不明白林之清为什么不在市局的检验科做鉴定，偏偏要费力寄到国外去。

当时林之清在睡觉，她没有选择叫醒她，在沙发上坐着思考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打开看了。

文件里的数据显示寄过去的两个样本比对结果高度相似，说明是同一个人。

样本没有写是什么，苏绫没办法知道结果是谁的。

但有一点她再清楚不过了，那就是林之清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个人的身份，所以才大费周章寄到国外的鉴定机构做检测。

她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选，正是那天晚上出现在吴洪家楼道里的那个嫌疑人。

林之清当时对那人开了枪，她问过勘察人员，也看过遗留在案发地的子弹，那上面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她听说过林之清枪法很准的事，只是因为楼道里光线昏暗，所以就忽略了这一点，觉得失手也很正常。

现在想来，那时候子弹上一定留下了什么。

但林之清选择了隐瞒。

很明显，她不想让人知道那个嫌疑人的真实身份。

得知那天晚上出现在吴洪家的人就是季星辰，林之清有些惊讶。

她想过这个可能，但想过，跟真实存在是两码事，她第一反应是检测结果可能出了什么差错。

毕竟是国外，说不定路上有人调包，又或是物流不小心弄丢了原本的样本，最后随便找了个别的来应付。

这些可能，她光是想想就觉得离谱。

可即便如此，她也难以想象那个人影，居然会是季星辰。

不过眼下她最担心的，还是苏绫会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晚上十点，林之清回了市局。

宋平一看到她，立马冲她招手：“林队你快来！”

“找到什么线索了？”林之清凑了过去。

电脑屏幕上是一段监控视频。

一群二流子拦住了路过的女人，不由分说把人拖进了旁边的巷子里，不到一分钟，一个个就像看见鬼了一样跑了出来，最后出来的是那个女人，样子很匆忙，对着巷子鞠了个躬，似乎是在跟什么人道谢。

几分钟后，巷子里走出来一个黑衣人。

“还有一段。”宋平立刻点开另一段监控视频。

画面中显示的是十字路口，一辆摩托车上坐着两个男人，明显是故意冲着路人的手机去的，在快速擦过的同时，抢走了路人的手机和挎包，正准备扬长而去，路口却突然冲出一道人影，直接扑倒了骑车的那人，两人在惯性下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住。

林之清注意到那人落地时有翻滚卸力的动作，夺回手机和包之后，随手扔给了惊慌不已的路人，随后翻身压住地上的人，举起拳头狠狠砸了下去。

“林队，难道你不觉得眼熟吗？”宋平问。

林之清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眼熟？

当然眼熟，岂止是眼熟，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虽然戴着口罩帽子，虽然只是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模糊视频，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动手的那个人，是季星辰。

她看了眼监控下方显示的日期，忽然想到了最初见到季星辰的那天，瞬间明白了她那些伤是从何而来。

林之清记得季星辰最讨厌的就是用暴力解决问题，小时候她经常这么干，完事了就会被季星辰拐弯抹角的骂，不过后来季星辰开始在拳馆练拳，也就再没说过不能用暴力解决问题之类的话。

她倒是没想到，现在的季星辰会变得这么暴力，虽然是做了好事，但下手未免也太重了点？

那一拳一拳的砸下去，分明是下了死手，眨眼间就把人打得失去了意识，如果不是路人拦着，林之清觉得她可能会把人当场打死。

她想不明白，季星辰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然而眼前挥散不去的，始终是季星辰那只血肉模糊的手，还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她低下头，忽然笑了。

还说什么摔的，真会骗人。

她叹了口气，摸出手机习惯性又拨了个电话过去，是打给季星辰的，这三天她打过无数次，每次都提示关机。

但这次通了。

林之清二话没说，匆匆走了出去，宋平还没来得及叫住她，一抬头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收回视线，重新看回屏幕，他忍不住嘀咕：“最劲爆的一个都还没看呢，真是。”

他说的最劲爆的那个，是他找到的第三个监控视频。

画面中的人跟前两个被拍下的人差不多，都穿着一身黑衣，身手利落，没有一下多余的动作，一出手就直接打趴了好几个混子。

这要是说没练过，他都不信。

但一个被关在牢里这么多年的女人，是怎么练到这种程度的？

他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苏绫走了进来：“她人呢？”

虽然没说找谁，但宋平立马意识到了。

“刚刚出去了。”他指指门口。

“我刚从外面过来。”

宋平一愣：“那我打个电话问问？”

“打过了，通话中。”苏绫转身就走。

宋平叫住她：“苏法医，你也可以跟我说，等林队回来了我可以帮你转告她。”

苏绫头也不回：“不用了。”

她推门走了出去，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站了一会儿，重新推门进去，把宋平叫了出来：“拿上你的电脑跟我走。”

宋平心里暗道不好，但毕竟人都发话了，他也不好不听，只是……还要拿上电脑，到底是什么事啊？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坐上了苏绫的车：“那个，苏法医啊，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苏绫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定位你家林队，她现在涉嫌包庇嫌疑人。”

这话一出，宋平吓了一跳：“这、这是哪的话？我们林队怎么可能……”

话没说完他就顿住了，刚才看过的监控录像浮现眼前，又想起林之清匆忙离开的画面，难不成这人走得那么匆忙，就是为了去找嫌疑人？

可这件事怎么会被苏绫知道？

苏绫瞥了他一眼：“行了，别耽误时间，她把车也开走了，肯定不是去附近。”

宋平一眼扫过去，林之清的车确实不见了。

“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你老大做错事吗？”苏绫神情严肃，这让宋平更疑惑了，但他来不及细究其中缘由，赶忙打开电脑。

苏绫发动车子，扫过他在电脑上输入的那串数字：“这不是她的号码。”

与此同时，林之清的车已经开上了高架桥。

耳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季星辰在笑，笑得很轻，几乎听不见。

“你不是想知道王云霆在哪儿，我现在告诉你，你来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