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天，池暮都打理好了一切，陪着沈榆考试。
王筱雯看到沈榆身边换了人，还有些奇怪，不过并未当着池暮的面多说些什么，而是待到考试完才好奇地问沈榆。
沈榆将书包拎上，站在原地等着王筱雯收拾东西，简短地解释道：“我移情别恋了。”
王筱雯没有过多惊讶：“我还以为沈夫人会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没想到你自己倒是先跳出了沈家那个大坑。”
沈榆不懂她为什么要用大坑来描述沈家，朝着她粲然一笑：“我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谁也不会成为阻碍。”
王筱雯点了点头：“也是，我们还年轻，多谈几个怎么了，不就是移情别恋……”
“王筱雯！”陆霄不知何时来到了她面前，抱着人扣进怀里就不撒手了，“不准移情别恋。”
王筱雯从他怀里钻出来，把他不想撒开的手拍下去：“陆陆，你别多想，不是我……”
陆霄这才安心，“走吧，我订了餐厅，饿了吧？去吃饭？”
他只是象征性的问一句，因为王筱雯一向是喜欢躺平被安排的那一个，陆霄也很了解她，每次用过脑子以后，绝对是要先去补充体力的。
“沈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王筱雯欢脱地蹦回沈榆身边。
沈榆摇摇头，“你们小情侣吃饭我就不过去打扰了，考试完了就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吧。”
她正忙着找人，一双眼睛在人群里来回张望，刚刚考试完本该轻松的心情渐渐蒙上了一层阴霾，心头莫名的慌乱。
“陆霄，你有看见这两天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吗？高高的，瘦瘦的，穿着灰色羽绒服，唇下有一颗小红痣，脸色总是很臭……”沈榆语速很快。
“你后面呢。”陆霄蓦然打断她，提醒了一句，随即揽过王筱雯，“走了，没我们的事儿了。”
“我才离开多大会儿就开始贬损我，沈榆，你有没有心？”池暮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手里拿着一杯热饮，冻得通红的指尖抓着手里浅色的包装瓶，递到了沈榆面前。
沈榆手指微动，从他的手中接过，将脸颊埋进了围巾里，“我哪有贬损你。”
“是我平日里笑得还不够灿烂吗？哪里对着你臭脸了？”池暮将手缩回了口袋里，与口袋内侧轻微摩擦着，让僵硬的手指迅速回温。
“沈榆！我们之后有空儿再聚啊！”前方传来王筱雯的大喊。
她被陆霄环着往前推，不忘扭过来跟沈榆挥别。
沈榆也笑着挥了挥手。
转过头来面对池暮时又没了温柔的笑容，只抱着热饮，走在他身边继续回答他刚刚的问题：“你平日里臭脸的时候还少吗？”
“那还不是被你气的。”池暮毫无压力地续上他的解释，侧着头看了她一眼，不等她望过来，又很快转过头去盯着前方的路面。
两个人并肩而行，大步子配合着小步子，平平无奇的走路也能给沈榆看出花来，她盯着两人一致的步伐，唇角不由得上扬。
“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沈榆戳了他的胳膊一下。
池暮声音闷闷地躲了躲，他看起来兴致不高：“都是你先开始的。”
沈榆笑着问他——
“池暮，你读书的时候脾气也这么差吗？”
“那……有没有小朋友愿意跟你做朋友？”
“有。”池暮故意强调，“那可多了。”
读书的时候……读大学也算读书吧？陆霄年龄比他小，应该也算小朋友吧？
沈榆又问：“男的女的？”
沈榆想到了他挂在八中校友墙上的那张照片，现在想来，他有可能是忘记了。
但是校园的生活总不会忘记吧，那他是不是很受欢迎呢？
“男的。”池暮看了她一眼，“沈榆，以后说话的时候过过脑子。”
沈榆站定了脚步，看着他那张跟浸了毒一样的嘴巴，抿了抿唇：“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不要让我误会。”池暮看似漫不经心地一笑。
沈榆笑了一下，敷衍地应着：“好啊。”
现在是误会，表白以后可就不是了。
池暮似乎这才满意，口袋里的手指渐渐回了温，随即取代沈榆已经喝了大半瓶的热饮，送到了沈榆面前，根根分明的指骨并在一起，微红的指腹触到了她的手背，“要牵吗？”
沈榆穿的是灰色的厚褂子，很挡风，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口袋。室外的温度很低，热饮下去半瓶以后，也热不了很久了。
沈榆没有说话，把热饮揣进了书包的侧面，果断将手递进了他的手心，待到两只手牵在一起钻进了池暮的口袋里，沈榆才想起补充道：“饮料凉了，我手冷。”
“我知道。”池暮将她的手攥得又紧了些，很认真地帮她想办法，“另一只缩进袖子里。”
“一会儿我们吃些什么好？”沈榆在他的身边慢悠悠地晃着脚步，一边低着声音重复一边思考，这是沈榆每天最关心的问题了。
池暮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似乎也在纠结。
于是沈榆擅自做了决定，打开微信余额瞅了一眼。
“池暮！”
“嗯。”池暮回了神。
“一起吃火锅吗？”沈榆笑着看他。
阴蒙蒙的天空变成了虚无的背景，眼中只剩下她弯起的眼角，漾起的笑。
池暮怔愣地点了点头：“好。”
*
走出火锅店的大门，池暮口袋里的手机就振动了起来。
沈榆以手指头冷为理由又想伸进他的口袋里，被池暮慌乱地拒绝了。
这会儿，甩给他一个后脑勺，沈榆的步子就快了起来，一高一矮的肩膀交错，她走在了前面，没回头。
池暮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陆霄：【哥，我准备发了，你准备好了不？】
池暮皱了皱眉：【再等等。】
陆霄：【暮哥，十一点了，你们磨蹭啥呢吃个饭吃了俩小时。】
池暮看到这句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忍不住咳了一声，随即又发消息给他：【很快，再等等。】
陆霄：【ok，加班费记得结。】
池暮：……
池暮三两步追上了沈榆，“沈榆，等等。”
“手套。”他没有看沈榆的眼睛，将手套细致地戴在了她的手上，像是那天再自然不过地给她穿拖鞋一样。
沈榆给他“科普”的男女大防现在看来是没有起到任何效果的。
“真好。”沈榆笑了，不知道是在说手套还是在说人。
“得你一句夸可真不容易。”池暮笑了一声，含着些淡淡的讥讽，却看不出任何生气一类的负面情绪，倒是手中的动作更麻溜了。
“我是说手套。”沈榆将戴好手套的手放在了自己眼前，十根手指头活动了一番，看起来有些笨拙，“比你的手和口袋暖和多了。”
厚厚的绒毛藏在里面，整只手掌都圆润了一圈，手套外面是梅红色的棉线，看起来并不属于沈榆往日里偏爱的精致款那一挂风格，此刻却也格外得她青睐。
“那就好。”池暮应下。
沈榆发现他今天格外体贴。
“你有什么愿望吗？”沈榆突然问道。
“嗯？”池暮知道她总是想一出是一出，还在脑海里不断推敲她这句话的来源之处。
“愿望，说出来，我可以帮你实现。”沈榆招了招手。
她只是突然想到两人之间总是谈什么条件不条件的，一点都不浪漫。她现在呢，也想无条件地去做些什么事情——
比如，无条件地相信他。
再比如，无条件地喜欢他。
池暮迟疑道：“有。”
沈榆盯着他，一双乡村风的梅色手套打了个空空的响指：“快说快说。”
“希望每天都能见到你。”池暮撇过头去，又补充了一句，“不然我的世界太安静了，很无趣。”
——这算是……变相表白吗？
沈榆一愣，心底随即炸开了一簇簇的烟花，Q版小人已经躺在家里的大床上裹着被子扭成麻花了，面上却还是一副冷静分析的模样：“你这个愿望……有点难。”
沈榆报考的学校并不在本地，虽然离汐城坐火车也就一个半小时，但要是天天见面，还是有难度的。
她报考那会儿，池暮还只是“池暮”，一个NPC，一个她的解压工具人。
不过即使再早一些意识到自己变质的感情，对于报考的学校，沈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想法。
沈榆不想轻易承诺，更何况还是对待现在的池暮，毕竟上一个承诺——“送他回去”，她已经决定要食言了。
“走吧。”池暮当然知道很难。
今天晚上的云层很厚，看不见月亮，温度算得上是这些天来的最低温。
回了家以后，沈榆迅速地换上了一身毛茸茸的睡衣，打开房门探出头来时，池暮刚刚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在沙发旁穿上了今天那件灰色的羽绒服。
沈榆看他的身材是越看越馋，半侧身体都扒了出来。明明只是想再看他一眼，说声“好梦”来着。
“怎么不去睡？需要牛奶助眠吗？”池暮拉拉链的手指顿了顿，走出几步，来到了楼梯下方，抬着头望她。
“不是。”沈榆摇了摇头，“就是……我今天发挥的很好。”
池暮点头，也笑了：“我知道。”
不是吃火锅了吗？
“做的很好。”池暮隔空给她竖起大拇指，像是好兄弟的打气。
这动作沈榆可就不愿意看了，适得其反是怎么回事？沈榆顿时也没了说道什么好梦不好梦的心情。
还是让他做噩梦吧，梦里被她亲得腿软的那种——沈榆恶狠狠地想到。
“睡觉了。”沈榆挥了挥手，关门。
池暮站在夜里，脚步迟迟没有迈出，口袋里的手机提醒他一样再次振动了起来。
陆霄：【暮哥，发出去了，明天一早APP会恢复正常。大功告成了，速撤。】
陆霄：【今天的加班到此结束，筱筱找我看雪，我要去陪她。】
……
下雪了？
池暮抬头，默默地伸出掌心，轻盈的雪花很快融化在斑驳的疤痕里，像是也被烫伤了。
池暮将手心里的小小几滴水珠轻轻掸去，将羽绒服高高的领子拉下了些，声音渐渐飘散在夜色中。
“沈榆，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