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过度紧张,江平安的脸色几近惨白,只一个劲地瞪大眼睛,死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
相比起已经想好一万种死法的江平安,清孟就显得冷静了很多。
她学习过车辆飞坡技巧,也进行过专业飞坡练习。
眼前的突发情况还没到让人束手无策的地步。
只是这座断掉的大桥不同于标准的赛车坡道。
清孟并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操控着这辆车越过充盈着高温和碎石的爆炸带成功到达桥对面。
她很清楚在此过程中车辆失控会面临着什么后果。
但显然此时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平安,抓紧。”
清孟迅速调整档位,将油门踩到底。
牧马人的发动机被激发到极致,仪表盘开始飘红,就连空气中都多了几分焦灼的味道。
断掉的路口越来越近。
爆炸造成的狰狞火光近在眼前,仿佛要将整辆车都吞噬一般。
巨大的轰鸣声里,牧马人的车身完全离开了路面,高高跃起在空中。
在等待车辆落地的时候,江平安想了很多很多。
想自己的前半生,想自己的父母,想自己的朋友,想医院里的病人,也想肖雨。
如果早知道要死在这里,那时自己还会对她说那样的话吗?
而清孟的心情则平静很多。
当下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命运了。
她只是觉得有些抱歉,对不起邢禾,还平白害了江平安的命。
车上的两人感觉时间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但车辆悬空其实也不过就几秒。
哐——
伴随着一声巨响。
后轮着陆,前轮也随之落地。
凭借着足够的驱动力和惯性,牧马人成功的冲过了大桥的断口。
可危险远远没有结束。
飞坡的过程中,任何一点小小的因素都有可能导致车身失控。
如果最后不能成功将车身稳定下来,依旧只能落得一个车毁人亡的结局。
她们目前面临的情况正是如此。
在落地时,牧马人的左前轮碰到了凸起的路肩,这导致四轮的平衡瞬间被打破,后轮也失去了原本的抓地力。
转向过度的情况同时出现,带着巨大冲击力的车身经历了一番三百六十度的转体,正不受控制地冲向桥边的护栏。
前方画面的迅速旋转让人在视线模糊的同时感到头晕目眩。
而剧烈的颠簸则导致驾驶员连操控方向盘都带着无法想象的困难。
所幸精神力也能作为优秀的辅助工具来帮助清孟去感受周围的地形。
她冷静地反打方向,轻点刹车,逐步让后轮恢复抓地力。
持续回正方向,轻给油门,让车辆保持滑动。
当视线重新与大桥的直行方向对齐,清孟果断地再次反打方向,给大油门,一鼓作气将车拉回到正轨。
红色的尾灯在空中划过一圈残影,牧马人最终安稳地停在了桥与河的交界处。
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同时涌上了两人的心头,江平安来不及高兴,一个劲地在原地大喘气。
就连一向冷静的清孟也长出了一口气,静静地等待自己的手指停止颤抖。
“小孟——我们……活下来了?”
“嗯,活下来了。”
清孟小心观察了一圈周围,暂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牧马人安装有防弹装甲,在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再次出手的情况下,先按兵不动待在车内最为安全。
平复了一会,江平安突然开口了。
“小孟,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是什么?”
江平安摸索了半天,最后从贴近胸口的位置摸出了一个信封。
“一封信。”
“信?”
“邢禾给你的。”
“……”
清孟接过信封,泛黄的纸张在车灯下有些晃眼,上面没有字迹,却平白带来一种与故人重逢的感觉。
虽然四年过去,这封信才由江平安的手上交到她的手上,但清孟的心中却没有太多遗憾的情绪。
可能是刚经历了那一番生死时速,她整个人变得平和了许多。
“你一开始没打算给我吧?”
清孟坦坦荡荡,于是被戳破了心思的江平安也只是笑了笑。
“确实没想好要给你。”
这封信是那时前往地下室救出肖雨之后,邢禾亲手交给她的。
“这是什么?”
“给清孟的信。”
“你为什么不直接交给她。”
“能见面的时候,我就当面说了,总怕有个意外嘛。”
“别老意外意外的挂嘴边,多不吉利。”
“你先答应我,就当付房租了。”
“好好好好好,那如果你出了意外我就把这封信交给清孟行了吧?”
“也不是一定要给她。”
“怎么又给又不给的?到底什么意思?”
“就是,如果她过得好,不必交给她,找个地方烧了就是。如果她过的不好,那便给她看,你自己决定。”
“你怎么回事?怎么整得像交代后事一样?”
“没事,就随便说说。”
“你可别乱来啊——我还没看到你和清孟修成正果呢!”
“我先去了,你和肖雨也快离开吧。”
那个绝决的背影从脑海中淡去,江平安出了会儿神。
邢禾早早地留下了遗书,然后将选择权留给了她。
四年间,江平安一直将这封信放在身上。
担心它不小心损坏丢失。
又担心它会被清孟发现。
日日提心吊胆,却又不敢表现在面上,让清孟看出异常。
直到刚才经历过生死一瞬,江平安才觉得某些念头豁然通达。
时局风云变幻,周边危机四伏,死亡说不上是离她们多远的事情。
如果说直到死前,清孟仍然不知道邢禾在很多年前留给她这样一封信,那未免有些太过残忍。
既然好友放不下,那便交给她吧。
清孟翻开信封的封口,手指又顿了一下,最后只是将其收好放在身上。
她认真地说:“谢谢你,平安。”
江平安的眼中忽的涌上一股热流。
这件事本就是她自作主张,清孟要怪她也好,要同她分道扬镳也罢,江平安都能心甘情愿地接受。
可是她偏偏同她讲:“谢谢你。”
眼泪就要忍不住流下来了,但江平安面上还是假装没事:“那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大概是思绪太多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过了好久清孟才开口:“她受了很多伤吗?”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毕竟在邢禾生前的最后一段时间,江平安是与她接触最多的人之一。
只需略微回忆,那些画面便一一浮现在脑海。
第一次从通风管道爬过来时,邢禾的脸上就满是乌青,衣服上也沾着大滩血迹。
廖宏发和邢禾之间的过节江平安算是见证了全程,前者睚眦必报的性格她也早有领略。
由此便可以想象出在这囚禁的几天当中邢禾遭遇了怎么样的对待。
后面再会面去地下室救肖雨的时候,邢禾的身上新添了不少伤口不说,就连腿脚似乎都有些不利索了。
至于临死时,她更是被向天洞穿心脏,在爆炸的冲击波中尸骨无存。
江平安只能尽量以客观的口吻陈述事实:“很多。”
“很多……”
清孟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就在这时,车载收音机发出一阵诡异的噪响,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从中传来。
“既然都说起这件事情了,不如问我来的更快。”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人从黑烟中走了出来。
清孟警惕地抬起头,却看见了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面前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四年前在安置点绑架了众人,最后杀死邢禾的向天。
“又见面了,江医生,清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