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既白,一卖菜老翁来到自己的摊位开始卖菜,席地而坐开始啃自家婆娘早上烙得饼,却丝毫闻不见饼的香气,反而是萦绕着浓厚的血腥气。老翁吸吸鼻子,径自奇怪。
这附近也没有鸡鸭鱼肉的摊位,怎么这么重的血腥气。老翁站起来,四处闻闻,待来到血腥气最重的竹筐前,这才看见从竹筐底部流出来的血水,红艳艳浓稠的血浸湿了泥土地。
老翁当是哪家杀了鸡鸭,掀开竹筐一看竟然是大大小小的人头,眼睛或睁或闭地放置在竹筐中,老翁吓得连连后退,待反应过来后当街将刚刚吃下肚得饼又吐出来。
街上零零散散地人皆避开他,老翁用苍老的声音大喊,“全是人头!这儿全是人头!”
众人反应过来,零散的人聚到一起,一看竹筐中却是棵棵人头。众人被这副景象骇到,不知谁呢喃了一句,“快去报官,快去报官!”
许城惯有小偷小摸,何时出过人命大事,何况是这样骇人听闻的人命官司。早上见到的人添油加醋地传着消息,太阳刚一升起,这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官府的衙役们来到现场,将竹筐抬走后又清扫了地上血污,告诫众人谨言慎行,等待官府查案。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天云楼,楼前等待的流民听说后均脸色铁青,若是昨晚不跑,这会是不是自己的脑袋也出现在竹筐中了。
接着便有人涕泪横流,“我们不偷不抢,如何要了我们的性命阿?”
这声悲怆的哭喊像锤头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头,这也是他们想说的,到底为什么?
二丫一整晚未睡,从厨房熬了粥分给了流民。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了,官府这番作为背后的深意连她自己也觉得惊骇。
雪冬早已回来,浅睡了一会后让二丫也去休息,“你一晚未睡了,去躺一会吧,这儿有我。”
二丫揉揉干涩的眼睛,轻轻点头,来到二楼书房的榻上闭眼休息。应是一晚上没睡加上精神紧张,二丫很快就睡着了,却睡得不安稳,她做了噩梦。
梦到许城到处断壁残垣,火光肆虐着城中的每一处,天云楼坍塌着,她一个人站在这堆破败中,从硝烟中看到自己身上,手上全是鲜红的血。
二丫惊醒,却发现已经日上中天了,喉咙干涩,起身灌了一杯水后才舒服一些。下楼看到门口的流民已经离开了,柜台后的雪冬解释道,“因死得都是流民,有些人被官府传去问话了,还有些人听说礼王的部队拦住了突厥,又打算回家了。”
礼王却是骁勇,突厥的部队连破城池,势不可挡,却在礼王的军马下停下了鞭挞的脚步。二丫抬手揉揉太阳穴,将雪冬拉到二楼书房,并将昨晚搜到的木牌递给雪冬。
“昨夜,在一个流寇身上搜到的。”
雪冬仔细看过,拧着眉头,“这是官府的衙役?”
二丫点头,“应该是官府的人扮作流寇,他们目的明确,就是要打杀流民。”
冀州一直以来也可以说是风调雨顺了,粮仓中储存的粮食按理来说是够流民所需的。可还是这般作为,要么是粮仓已空,要么是官员不愿拿粮出来。不过很大可能是前者的原因。
“那你要做何打算?这会你拿这个去官府怕是容易被抓起来。”
二丫摇头,“自然不会,且不说官官相护,这样的丑事官府断然不会相信她,相反会想方设法地除掉她。”她自然不会这么傻。
两人相对无言,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眼中都聚着担忧。
西北边塞的鄯州,此处上接凉州下接吐谷浑,是重要的关隘之地,也正是礼王军马驻扎之地。
杨明所在的龙虎军近日才赶到鄯州,每日急行军,在来的路上便已筛掉了一些人,留下来到鄯州的便都是身体素质颇好的,至少是跑得快,耐力强的。
杨明跟在大部队中来到鄯州外的军营,虽已近黄昏,但营帐前的空地上依然黄沙漫天,是兵士们还在操练。
场上的兵卒们精神昂扬,相反龙虎军却没有了龙虎该有的精神,一个个脸色灰黄。体谅他们一路跑着过来的,便让各自的伍长带着大家下去休整。
吃饭时也是各自以伍为单位,就着大漠黄沙啃着馒头。这群人饿极了,一个一个的馒头吃着。旁边的兵卒看不下去,吵嚷着,“哪里来得小鸡仔,老子一拳打死一个,吃这么多!”
龙虎军这边的人噎着馒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哈哈哈哈!”
旁边的人自然知道这些是新来的士兵,这么说也不是真的埋怨他们,只是新来的人都要经过这一遭的,他们刚刚脱了新兵的头衔,这就仗着资历开始拿新来的开刷了。
伙头军的军长挥着勺子,“都给我滚远点吃,一身的臭汗别污了我的馒头。”众人是不敢得罪伙头军的,毕竟管着自己吃饭呢。
那汉子嘿嘿笑着,“别啊,我这就滚远点。”说完拿着馒头站远了点。
众人又都放声大笑起来,一整天的训练枯燥无味,这边龙虎军的人也反应过来他们不过是拿着寻开心,这才放心下来,安心地啃馒头。
各自的伍长让人分配好了营帐,又分发了衣服和铠甲还有一个长矛。让大家各自好好休息,明日便开始训练。
众人放下心来,杨明却浅睡了一会就睁开眼睛躺在床上。军中都是大通铺,一个营帐中全是此起彼伏的鼾声,在他身边的一个人一梦惊醒看到杨明瞪着眼睛看他,“嚯,你不睡觉干嘛呢!吓死老子!”
杨明抬手放在嘴边示意他小声,“今夜是睡不好的。”
“你怎么知道睡不好?难道有突厥贼要来?!”他原先是个铁匠,只有把子力气,铁匠铺生意不好,便投军来了。
话音刚落,外面便是敲锣打鼓地声音,“快速集结!快速集结!”
杨明听到喊声一个挺身站起来,穿好衣服又和李铁匠一起推搡营帐中的人起来。众人睡眼惺忪,不明所以,但看外面喊声震天也快速地起来。
只是他们的快速相对来说还是慢得不行,不说这队列整齐与否,便是有的人站在这儿却连眼睛都还没睁开,要么是衣服没穿好,歪歪扭扭地正反不分。只有最前列的杨明和李铁匠两人最是精神。
伍长沉着脸色,用眼神在杨明身上上下搜寻一圈,姿势速度面貌都是合格的,好似不是一个新兵该有的素质,倒像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看看你们的样子!今夜若是贼寇前来,你们这速度,早就被敌人杀了!”声音雄浑,鼓噪着每个人的耳膜。
有人嘟囔,“不是你让我们睡得吗?”
伍长眼中蕴着怒气,“突厥贼会让你们好好睡觉吗!”说完拿着马鞭凭空一抽,“绕着围场,每人跑五圈!跑完了才能吃饭!”
众人哀怨,这么大的围场,跑五圈,这不是要人命吗?杨明和李铁匠率先开始跑,众人见状也纷纷跟上去,伍长看杨明的身影,眼中满是考究。
李铁匠跟在杨明身边,嘿嘿一笑,“兄弟,你可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喊我们起来呢?莫非你在军营中待过,所以颇为熟悉他们的路数?”
杨明只点点头,李铁匠又笑起来,“那敢情好,我以后跟着你混,还能轻松一些。”杨明不置可否,现在他只有一个目标,快速晋升,快速杀敌!
杨明和李铁匠是最先跑完的,五圈不多不少,杨明身上也是汗水淋漓。李铁匠喘着粗气,“没想到这五圈这么够劲。”
剩下的人稀稀拉拉地硬着头皮跑完,其他的士兵也开始准备吃早饭了,看他们一个个满头大汗的样子就知道他们经历了跑圈,一个个脸上幸灾乐祸。
快速吃完早饭后又是不停的训练,除了跑圈,还有训练招式,锻炼臂力以及射箭。不管是哪一样,杨明的动作不仅标准,成绩更是耀眼,一个上午就已经让很多人都记得他。
几个伍长凑在一起,“这就是那个人?”
杨明的伍长姓张,看到其他伍长纷纷凑过来,他也与有荣焉,“就是这小子。我看他像是在军营中待过,各种训练都是手到擒来。”
“可有打听过来历?这样好的兵能不能?”另一个伍长想要将杨明借走,张伍长自是不愿,“嚯,这是我的兵,怎么能给你?”
“啧,怎么小气了不是。我话还没说完呢,我是说借他去给我那些兵演示一下动作,给他们点压力。”张伍长误会了意思,但也没好气地哄他离开,“别看了,一会我让他过去。”
其他伍长也纷纷提出要借他,张伍长没好气,“不如拿刀给他劈开,你们一人分一份。”
“老张,既然如此,不如几日过后的演武上让他出战,我倒也想看看他的实力。”张伍长经过他的提醒,心中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也让他们这些伍长试试他。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所有人都早早入睡,杨明独自一人敲开了伍长的营帐。“伍长,是我。”
张伍长听出来是杨明的声音,“你怎么过来了?”
杨明行了一礼,“打扰伍长,想借伍长的笔墨一用,给家中写信报个平安。”
张伍长让他进来,写信报平安是人之常情,只是军营中大多是大老粗,识字的人却不多。看杨明蘸了墨提笔写字,对杨明的欣赏又多了几分。忍不住打听到,“你是不是以前当过兵?”
杨明点头,“以前在老礼王的边军中待过,后来,我回了家乡。”杨明省略了中间的事情,但大家都知道,老礼王的军队在凉州守卫战中几乎全军覆没。张伍长没想到杨明便是那场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士兵。
张伍长站起来行礼,“是我失敬了”
这会张伍长是他的上官,杨明赶忙扶着他的胳膊。“伍长过誉了,败军岂敢张扬。”
张伍长不以为然,杨明是真正上过战场厮杀过的人,还是从那样的修罗场中捡回来一条命的,这份能力和胆量就已经是非常人所能及了。
杨明写好书信后,拿着信件拜别了张伍长,军中有固定的时间来回送信,届时可以将信送回去。阿婆和小满识字不多,这封信是送给二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