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孟鸢拉下口罩喘口气,听周围的同事在抱怨陈可里。从下午三点拍摄到晚上八点,她要么是嫌弃妆感,要么是嫌弃配饰不协调。极染的工作人员和他的团队耗了一小时,还是请不回她。
共拍了三组造型,蒋孟鸢看电脑屏眼睛发酸,本来她想再请假半天的,但一想到张奇老师刚出院,他一人应付陈可里会比较吃力,还是叫周逸哲送她过来了。
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怕自己身上的伤吓到同事,他们看见,甚至可能会怀疑她去了趟缅北。
张奇哀叹,他这个前辈也束手无策,总监又打电话过来催促进度,他现在一脸愁苦。
“你先休息吧,去喝点热水。模特一时间不会回来。”
蒋孟鸢应声,她是有点站不住脚了。昨日她和段雪说发高烧请假到今天早上,到现场,还是张奇帮她和同事解释的。
此时天色黑沉,她寻了个偏僻的角落,迎风点了支烟。
她很早就想戒烟了,但总是半道受阻,心烦的时候往往抽得更猛,最后惯撑了瘾。
隔着一面墙,她突然听见低低的啜泣声。是个女生,在同她的家人报平安。她的声线抖,欲言又止的。
“我一切都好,您不用担心。钱...我会想办法的...吃过了。”
蒋孟鸢弹了弹烟灰,正准备灭烟离去,不想那女生先一步走来。她的刘海遮了半张眼睛,瞧见她时,先是惊慌,后看清她是谁,忙朝她鞠躬,似在抱歉扰了她抽烟的兴致。
她不由得想起高中时期,学校那几个乖学生也是这样怕她。这一鞠躬,她倒是多看了几秒,顿时也想起她来,原是陈可里身边的助理。
上次,只管着出气,走得也匆忙。现在想想,以陈可里的个性,必定往她身上使了不少气。
“等等。”蒋孟鸢灭烟。
女生脚步微顿,甚至不敢看她。估摸着,上回也是被她吓得不轻。
“上次慈善晚会,抱歉。”蒋孟鸢说,“加个微信,我赔你点医药费。”
女生木木看她几瞬,又快速低头,“不、不用。”
可能怕陈可里发现她们碰面,又朝她身上使劲吧。蒋孟鸢挑了挑眉,沉默几秒,“不考虑换个工作?”
说出口时她发现自己问得太过唐突,如果她有好的去处,怎么还会留在陈可里身边?
女生:“我需要这份工作。”
蒋孟鸢顿几秒后点点头。给明星当助理,工资是稍微高点。
女生没再说话,转身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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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风口吹风,散掉点烟味,蒋孟鸢才往影棚里走。看化妆组的老师子在收拾东西,疑惑地问了一嘴。
“她不拍了!说是她顶奢的高定破了,正对她的助理发火呢。”
“还有....张奇老师。”
“他怎么了?”
“具体的也不清楚,就是他进去劝架嘛,陈可里脾气上来,当成把相机砸了。”
摄影师的拍摄设备都是公司配的,最普通的镜头就要上万来块。陈可里又挑剔,这次拍摄用的都是公司最好的镜头。“那陈可里有说赔吗?”
“她哪里会赔,张奇老师也不敢和她要呀。唉,回去也只能他自掏腰包了。”
又来了。蒋孟鸢皱眉,看其他人都在低头收拾东西,谁也不愿摊浑水。她转身离开,去了化妆间,刚到就听见陈可里摔东西的声音。
跪在地上的女生弓着身,任凭她用高跟鞋踩踏也不起身。陈可里依旧不解气,一脚踩到她手指上,碾来碾去,“你十双手也赔不起。这就是你回报我的方式?”
女生吃痛,连尖叫也不敢放,“我错了...我错了。”
蒋孟鸢踏进去,“喂!别太过分了。”她甩了甩手机,“想挂网上?”
当红一线小百花虐待工作人员的标题,多劲爆就不说了。陈可里抬脚,她知道她是个疯子,她要是直接发到网上,公司也来不及公关。
张奇还在检查相机,镜头摔得彻底,机身还能修修,加起来恐怕要他一年的工资了。
蒋孟鸢看女生比刚才抖得还厉害了,像是怕回去会遭到更残酷的对待,她暗暗朝她投以哀求的眼神。走近看,玻璃片扎进了她的手心,手正流着血。
“你礼服要多少,我赔你。但你记住,我赔给你之后,不许再怪别人。还有,因为你,我们浪费了一下午。你得赔我们公司所有的损失,并且和我们总监说清楚,今天是你的失误,后续会再安排时间,积极主动地配合,一次性完成拍摄。”
陈可里:“威胁我?”
“你看出来了,那可太好了。”
张奇震惊,走到她身边小声说,陈可里公司的洗白功力非常可怕,包括她那些疯狂的粉丝要是,发在网上,到头来吃苦的还是她。
但这不意味着,她能一手遮天。
“你以为我会怕你?”陈可里瞪她。
蒋孟鸢看地上的血越来越多,继续掰扯下去,恐怕女生会失血过多,“我没和你商量,要么你同意,要么我现在开直播!”
网友的速度,祝她霸榜,轻而易举。
陈可里又踹了下女生,她气到牙齿发颤。恰在此时,她的经纪人闯了进来,“祖宗,快接电话。”
陈可里看来电显示,一座活火山瞬间没烟了,“喂,杨总....没有,我怎么可能....凭什么?可是...”她气得拽拳,公司高层直接下达指令,她要是不从,直接查无此人了。偏偏最近...他又不理她了,想了想,她忍下脾气,妥协了。
陈可里嫌女生手脏了她的车,直接喊话让她自己走回去。蒋孟鸢倚在门边,给她们让出条路。等人走干净,她才告诉她,“我给你叫了救护车。”
女生低头,冷声说:“你不该这么做的。”
蒋孟鸢:“.........”
女生最后自己打车走了。
救护车来时,她只好谎称自己发高烧,差点心脏骤停。但一量体温,她只是低烧而已。
霓虹灯闪烁,晚风负面,她在树影婆娑处瞧见一个熟悉的车牌,那辆车急停,男人躬身走出车门,路灯橙黄色的灌云照耀这一角,眼见他从暗走向明处。黑色西装裤衬得他双腿笔直修长,没两步就跨到她身前,一把把她搂了过去。
“干...干什么?”蒋孟鸢被抱地喘不过气来,忙推了两下,车边的医务人员感觉被强行喂了嘴狗粮,讪讪转身上车离去。
他闻了下,“抽烟了?”
都过这么久了,还能闻出来吗?“.....抽了几根。”话落,男人推着她肩膀往车边走去,“上车,你在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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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一路低气压,蒋孟鸢虚虚捏帽檐,尴尬症都快犯了。正好手机屏幕弹出个来电,但看眼备注,她眸子一沉。全身细胞都叫嚣着抗拒,沉思一会,她还是选择接了起来。
“阿鸢,身体好点了吗?”
距离从温家祖宅出来,已过了很久。或许是出于关心,或许是出于愧疚,蒋时越打了这通电话。他的声音透着股沧桑感,喉咙卡卡的。
“您有话直说就行。”
“爸爸听说了你的事....阿鸢,你要理解,这件事的严重性。爸爸也不是非要干涉你交友,只是现在是特殊时期。任何不好的消息,它都会....”
蒋孟鸢听到这里已经恼了,他们养了她,连同她的思想都要控制。一旦不和他们的意,就要给她扣上“白养她”“白眼狼”的帽子。过去她没有半点自由,在他们的安排下出了国。现在,为了他们的文港计划,又重新掺和上她的私生活了。
看他身体状况不佳,她忍了忍火气,“好,那我以后注意。您还有事吗?”
“阿鸢,爸爸希望你开心。你也许不懂,觉得我们的决定不对。可你要知道,我们都是为你好的呀。”
蒋孟鸢冷笑:“为我好?真是为我好,还是为了你们的利益?不要再说这些漂亮话了。您要是真的担心我,就不会现在才联系我了。您是不是觉得,如果是蒋星葵,能少去这些麻烦事?”
“我没有....阿鸢,”蒋非川咳嗽几声,匀稳气息才说,“你读过大学,我说不过你。爸爸希望你回家,过去的事,爸爸和妈妈给你道歉,好不好?你回家来吧。”
回家?
当年的话语,言犹在耳,这个时候让她回去,又不怕她给家里丢人了?蒋孟鸢闭目,只感觉心累,他们完全没觉得自己错了,只是想轻轻地揭过罢了。可能又碍于周逸哲的关系,希望通过她,进一步拉拢他。
如果是蒋星葵,这其中能省去许多弯绕。
她忽然觉得有点可笑,在外的这五年,他们没管过她,和周家订婚后,倒是多了联系。她心口突然钝痛,眼尾渐渐泛酸,看车窗外驶过的街景,泪珠不打招呼地砸落,她发现自己也是众多虚影中的一员。
真实的,被忽视了。
可又觉得理应如此。
“我不会回去的,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阿鸢....你,咳咳,到底怎么样才能....”
“您还是早点吃药吧,您要是被我气死了,她们指不定找我算账呢。”蒋孟鸢没等他接话,率先掐了通话。她也不清楚从什么时候起,和他们沟通成了这样劳神伤肾的事。
手机叮咚一响,她现在没心情处理。周逸哲从口袋掏出手帕,“过来,给你擦擦。”
她睁眼看去,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滚落,她以前没这么容易爱哭鼻子的。对眼两三秒,她坐了过去。
手帕触感很柔软。
周逸哲帮她擦泪,又抬手贴她额头,“怎么烫了?还有哪不舒服吗?”
蒋孟鸢微摇头,她只是累了。
“累不累,要不要我抱抱你?”他手抚她侧脸,低声说,“想抱多久,都可以。”
蒋孟鸢定眼看他几秒,脑子酸胀泛疼,许是哭的,许是累的,已经思考不动了。她起身,钻入了他的怀中。他的怀抱很温暖,像冬日的暖阳,融去身躯上的寒冷。她摸到他手臂流畅的肌肉线条,有点硬,充满了男性力量,却不失隆美。
他忽然张开掌心,一颗荔枝味的硬糖躺在上面,“吃点糖,等下吃药。”
“....不吃。”
“是不吃药还是不吃糖?”
“都不想。”
周逸哲拍拍她后背,“那你想要什么?我想想办法。”
蒋孟鸢想了想,含糊小声说了句。
“乖乖吃完药,我可以答应你,今天一整晚都不开灯。”
还没到家,蒋孟鸢就累得睡着了,将她抱出来时,周逸哲瞥见她手机屏幕弹出条新微信。
贺琛:【给个话啊】
他指尖一滑,滑至上一条,睫毛微动,眼眸晦暗。
贺琛:【明天老地方见见呗,明瑞迟也来】
明天老地方,看见这几个字眼周逸哲微挑起眉梢,低头看了眼蒋孟鸢。抱她进入电梯时,他感觉刚才那条消息里人名有点熟悉,似在哪里听过。电梯金属板反射两人的身影,怀中人睡得安稳,无知无觉,一点戒心也没有。
叮一声响。周逸哲忽想起那个人名的出处来,轻扯嘴角,冷嗤了一声。
这一刻,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平凡,他也是一个普通男人,没想象中大度,心里甚至比预计中的还要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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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孟鸢翻了个身,口干得难受。她现在还睁不开眼睛,摸黑下地,脚踩半天也寻不到鞋,干脆赤脚去厨房。
外面的能见度也低,她烦躁地挠了挠脖子,意识迷糊间,她瞧见了光,准确来说是冰箱保鲜层的。
那里还站着个人。
白光印得他身影虚旎。黑色浴袍敞开,露出两块壮健的胸肌,上方涔涔水珠顺着锁骨一路滑落至深壑里。他一头湿发,正微仰着头喝冷水,喉结和鼓鼓囊囊的胸脯上下震颤。应该是刚洗澡出来,他周身环绕着一股湿冷的氤氲。
他喝得专注,并未留意到她的存在。
蒋孟鸢渐渐瞪大了双眼。
这时,那人斜眼看过来,他喝水的动作一顿,后拿下冰水,慢条斯理地盖上瓶盖,“怎么醒了?”
她眼神躲闪,“...口渴了。”
他嗯一声,转身关上冰箱,帮她取了个陶瓷杯,给她兑了杯热水,“过来。”
蒋孟鸢看红了脸,走得分外拖沓,等到时,周逸哲把水杯推给她,不忘吐槽她再慢点,说不准能赶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