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相恋十五年，从高中时就开始了。他对我一直都挺好的。你问我有什么不满足的事，大概就是不能公开我们的恋情吧。我最难过的就是看到朋友圈别的情侣晒出的甜蜜合照，看到别人出去旅行，在世界各地秀恩爱，而自己却不可以公开一张跟他在一起的照片。每次想到这儿就觉得心里很堵，坠着块钳似的，沉得发慌。”

“你一直因为这个不开心，是吗？”

“是啊，一直因为这个不开心。我其实不算是个悲观的人，一直也挺爱笑的。他说当初就是因为看见我的笑容才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其实我一直都很乐观开朗的。”

“什么时候有了第一次轻生的念头？”

“没有啊，一直都没想过自杀。真的没有。”

“可是你上周从公寓六楼跳了下来。那并不是因为失足，对吗？”

“……”

“如果你不想谈这个，我们也可以聊点别的。”

“……你来不就是为了解决我跳楼的心理毛病么？”

“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有点儿抵触这个话题，我们可以聊些轻松的。”

“你们心理医生的收费是按小时算的吧，应该挺贵的。”

“你很在乎钱？”

“那倒也不是。只不过你是他请来的，我只是不想让他觉得钱花得不值当。”

“你真的很在乎他，以及他的想法，对吗？”

“……是吧。从小我就是他的跟班，他去哪我就去哪，他喜欢什么我也喜欢什么。……这样是不是不正常？”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如果有人将之称为‘爱’，你觉得对么？”

“爱？爱是什么？……（叹气）其实我也不知道。”

“那你爱他吗？”

“……爱吧，不然我怎么会因为他不想活了呢。”

“嗯，所以你上次想不开做出比较激烈的行动确实是因为他的缘故？”

“（笑）医生，其实你不用避讳什么。我上周确实是自杀了一次，自杀未遂。这个我承认的。但是在那次之前我确实没有想过要自杀。而那天也只是……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心情不太好吧，当时就觉得两眼一闭跳下去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再那么难受了。至于我心理有没有问题，是不是得了抑郁症什么的，我也不确定。”

“那你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摇头）不好，一点儿都不好。你知道吗，他来这里看我的时候，我忍不住就想哭。我不能看到他，看到他，我觉得难过极了。他那么好看，你知道吗？就是……很完美，我想要跟他一起拍张照，然后放到朋友圈和微博上，我想让我的爸妈，我们共同的朋友，我的还有他的同事，反正就是所有认识我和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我们是一对儿，我们在一起了，他是我男朋友。”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你不能！你怎么可能理解我的心情？！你知道我跟他在这个国家是不能结婚的，我们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我们在大街上如果牵手会被人指指点点，我们不能告诉父母自己有个多么棒的爱人，我们没法秀恩爱……”

“（递纸巾，等对方平静）其实即便别人不知道你们相恋也并不影响你们的幸福，不是吗？”

“也许是吧。可是我真的很难过。”

“你有没有想过你难过的到底是什么？”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们很幸福，你们两个人在一起，过得很好，虽然不能告诉任何人，但是生活美满，这样是不会难过的。”

“你不懂……”

“不懂什么？”

“不懂这种痛苦。”

“那你告诉我你在痛苦什么？他不够爱你吗？”

“你胡说！他爱我，他爱！”

“真的吗？”

“……我很难过，现在心情很糟，你能不能出去？”

“你在怕什么？”

“我没有害怕，我想你出去！”

“你是不是觉得他其实根本不爱你所以才不能公开你们的恋情？”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可是你为了这个自杀。”

“我不是为了这个自杀！”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我不知道！”

“（缓下语气）好了，我们不谈他了，谈谈你的打算吧。医生说你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从这里出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这与你无关。”

“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工作，靠他提供住宿和生活费用。你想改变这个状况吗？”

“我……没找过工作。”

“为什么不去找呢？”

“他说他会养我一辈子。”

“你相信吗？”

“他爱我！”

“这是两件事。我再问你一遍，你想有自己的工作和自己的住处吗？”

“……（蚊子哼）想。”

“好，我听见了。这是很好的第一步。你识字吗？”

“什么意思？”

“如果你识字的话，我可以请你做我的助手。”

“（瞪大眼睛）你要请我？”

“对。如果你现在答应，那么这就将是你人生的第一份工作。”

“可……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啊。”

“所以我才要请你，这样我才能从零开始教你。”

“……”

“（笑）怎么了？你眼睛大得可以装下整个地球了。”

“我……你……为什么？”

“我觉得你应该很适合干我们这一行，可以很快上手并且做得很不错。”

“（怀疑）……你是在帮我吗？为、为什么？”

“大概是想替天行道吧。”

“啊？”

“（宠溺的）好了，如果你不反对，等下我帮你办理出院手续，你可以先搬来我诊所的客房住。”

“等等……我还没问他答不答应。”

“为什么要问他？你年满十八岁了吗？意识清醒吗？如果以上回答为是，那么所有决定都可以自己来做。”

“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来，起床，你不需要卧床休息，你需要的是阳光和运动。跟我一起出去散散步吧。”

“喂……别碰我……”

“（柔声）来，我扶你一把。”

“（脸红）你别靠得这么近行不行？……啊！”

“小心。卧床久了确实容易两脚无力，没事，扶着我慢慢来。（低叹）你这么漂亮的男孩子，为一个渣男死了就太可惜了。”

“（气喘吁吁）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怎么这么香？”

“啊？……是、是花。”

“哦，是花啊。你喜欢什么花？我明天买来送给你。玫瑰可以吗？”

“（脸更红）不、不要。”

“嗯，那就薰衣草吧，它的花语是期待爱情。你看，天气这么好，你真应该多出来走走。明天我也来陪你吧。”

“（被春阳照亮了脸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