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可休整好了？”
“我无需休整，是你在一直喊停。”
风离笑笑，岔开话题。
“甜吗？”似是知晓他要说什么，“甜就可以，我们分头走，日落后到那汇合。”
兰朱石没有拒绝，风离这么说，定是想到破解之法了，只不过......他顺着风离手指的方向望去。
“具体一点。”
风离敲点下巴思索片刻。
“山麓吧，但别靠太近。”
见兰朱石点头，他先一步转身离去。
林荫舞动，日悬中天。
二人已经分别了许久，风离寻得一处溪流，他靠近水流，透过水面与自己对视。
“我是不是他，少庄主还没看清吗？”
无人回应，他轻轻叹息，而后捧上一窝水醒神，拭去面上残余的水珠，启唇。
“我早已设下结界，那些老古董看不见我们。”
谷间一阵清风扫过，逼得风离阖眼，止时，楚尧已然站在对岸。
“我只是没想到，国师竟会在此。”
风离嗤笑，起身看向那双异瞳的主人。
“也没想到明明是同一个人，命格却截然相反吧？”
不知是否是因为被戳穿，楚尧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
于风离而言，毕竟是故人重逢，见楚尧眉头低沉，直接切入正题。
“珠璃一事，少庄主应当全然知晓了。”
楚尧不语，风离便继续说下去。
“五年前只有灵山，现如今三座山的人都有，瞒是瞒不住了，我若将他性命留在此地，还请少庄主莫要怪罪。”
不知为何，楚少庄主的心情似乎又好了些。
“没什么问题，我这趟，也是来取他性命的。”他反复敲击着拇指上的玉扳，停顿了两息，“反正，他本就多余。”
抬眸与风离对视。
“不是吗，阿离？”
弱冠青年与束发少年隔溪相望。
在风离震惊与不解的视线中，楚尧稍稍清嗓，解释道：“在得知你被追杀的消息时，我立马从南疆赴往灵山，可我到时，你已被囚，我只能使出老本事，不得不说灵山牢房的防卫比皇宫还严，我潜入费了不少时间。”
“谁能想到你被关在那么深的地方，我还是跟着那只红狐才找到的你，后来的事你也能猜到了，我知晓了你们的计划，在阵法收尾时赶至宴厅，算是有惊无险了。”
风离面色凝重，心绪复杂，在诸多问题中抽取出一个。
“花狐狸知道吗？”
楚尧歪头笑了笑。
“自然，他以为你也知，不过瞧你方才的反应，不像知晓内情。”
花狐狸知晓，那云莛桉必然也知晓，看来，楚尧同兰朱石一样，亲手手刃了自己，只是...为什么还有一个“他”？
如是想着，他随口问道。
“那为何还要解救珠璃？”
少庄主不假思索。
“我以为那是你。”怕风离不明白，继续补充，“那时我只看见奄奄一息的珠璃，以为你被上一世的仇敌追杀，连夜将他带回南疆，之后才发现救错了人。”
风离乐呵着问了嘴。
“我与他一张脸，你之后又是怎样看出的？”
“除了长相，再无半分通处。”
“略通人性？”
“差不多。”
终是没忍住笑出声。
“再怎么说也是我。”
楚尧微抬下巴。
“所以呢？”
“我生气了。”
“你的猫咬死了我的鸟，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语气平静，应当是得到更好的了。
风离摆摆手，敷衍了事。
“是是是，好久不见。”
少庄主眸光微转。
“好久不见。”沉默了会，“魔族的目的是要折杀新秀，你小心些。”
老祖的弟子必定会得到“特殊关照”，珠璃应该还不知道他已经进入秘境了。
毕竟能光明正大地针对他，珠璃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扔给楚尧一张符纸，后者来回翻看着。
“这是什么？”
“符篆。”
“我知道，我是问这是干什么的。”
风离犹豫着开口。
“随行符。”
上一世没听过这种符，楚尧单挑眉尖。
“新玩意，怎么用？”
“字面意思，若遇性命之忧，撕破它，半刻后，我便至。”
楚尧知晓他要去找另一个小毛头了，见他要走，也没拦着。
“与其担心我，不如好生照看着些自己。”
音落，运起轻功离去，徒留潺潺水声。
夕阳渐沉，正着手调配毒药的兰朱石听到后方的声响，佯装镇定，广袖之下银针淬毒，阴影之下，一人逼近，看清来人，他赶紧毁掉身后的半成品。
“你来得也太晚了。”
风离轻笑。
“是阁下等候多时，不耐烦了，进山吧。”
兰朱石偷偷翻了个白眼，确认赃物销毁后跟着风离进入山内。
走了一会，兰朱石不禁好奇山里有什么，便出声打破了沉默。
“这里头有什么宝贝？不去杀妖兽往里面钻。”
注意到他一直将手放在衣襟间，意识到不对。
风离唇角上扬，语调轻快。
“对，我要顺水推舟，大闹一场。”
“且不说那个人到底隶属何派，以你现在的实力，拿什么闹？”
早料到兰朱石会这么说，他将手从衣襟里伸出，连带一大把符篆一起，落入石头眼帘。
兰朱石也是第一回见这么多符篆，吞咽几次唾沫，而后看向风离。
“认真的，你打算怎么做？”
后者收起那些惹眼的符篆。
“不急，山腰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从未表态，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从头来过，你还是想做附子吗？”
见兰朱石不语，风离皮笑肉不笑：“阁下何必缄默，来找我，不就是为了凤凰泪吗？此物何其稀有，阁下应当知晓，你。”他停下脚步，“打算拿什么来换呢？”
“苏仙串屿，玉山有唯一一个直通苏仙串屿的传送阵。”
言下之意，是拿通行机会来换。
风离垂下眼帘，迈步向前，兰朱石见状跟上。
夜色迷离，树影堆叠。
二人背着月光，并排站立。
兰朱石将视线从幽幽洞中移回来，垂眸看向风离。
“走错了吗？”
他对危险一向很警觉，可当下却连灵力流动都感受不到，这洞深不见底，很难不怀疑风离是带错路了。
谁知后者从衣襟间掏出一张符篆甩了过去，没有爆炸，没有成灰，也没有进入深处，它就那样消失在原地。
这时，风离平静地开口。
“结界之后，是另一个秘境。”
上一世他就是进了这结界，之后结赛七天了，里里外外都找不到他人，还是自己拿了凤凰泪被踢出来，才在灵池浅滩发现了他。
比试秘境大同小异，但风离此刻更加笃定这就是上一世吞了他半个月的那个。
细细回忆一番，这结界之后灵气颇为充盈，倒是个隐世的好地方。
兰朱石听此，喜形于色，欲迈步，却被风离一张符定在原地。
在一种惊愕与愤恨交杂的眼神中，风离笑嘻嘻地走进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又走出来，掌心托着被封住灵气的凤凰泪。
兰朱石一时傻了眼，接着怒目切齿。
“风离，你想毁约不成？！”
被点名的风某收起珍宝，看向兰朱石，做出一副“你怎么还在这里”的表情。
“毁什么约，阁下是不是站累了，都开始讲胡话了。”
“方才在山麓我们明明说好了！”
“风某从始至终，都未曾应下吧，阁下可不能乱说。”
“你，你这番！苏仙串屿你是进不去的！”
“我没事跑那么远干嘛，有病。”向洞外走去，“这符差不多一个时辰就失效了，这段时间暂且辛苦阁下，告辞。”
身后传来兰朱石不绝的叱骂声，听着这些不重复的词，大抵是将这十几年来憋在心底的话都说出来了。
他坐在不远处的高枝上赏着月，眼角微微弯起。
不过......
风离站起身，收起那似有如无的笑意。
他在山麓设下的禁制被破除了两个，看来，珠璃这五年来长进了不少。
虽然很想借此除掉这个麻烦，但难不保珠璃已经布阵静候魔族增援了，毕竟他现在是磨洛的手下。
身后是被定住的兰朱石和其他道友，身前是自己的大麻烦。
想笑，但终究没能笑出来，只是抬头望向天空，抿一抿嘴角。
确保设下的结界还在，他阖眼感受识海那柄散发邪气的伞。
不到万不得已。
若非万不得已......
睁眼，脚尖轻点，踏着青枝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