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到死盛开。
“好漂亮啊,小枫……”低沉沙哑的声音,如斯盛赞。
“哥……”苟枫低声轻喘,目光迷离,感受到那道灼灼的视线。
他眉目红得要滴血,身体也有了温度,滚烫,炽热。
“我好痛……”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心灵和精神上的,穷尽所有,都无法改变的无奈和苦痛。
他一无所换了。害怕,无助又苦楚。
一只湿热的大手捉住他的手,放在嘴边轻啄,痒痒的。
恍惚间,他的手搭在什么地方,然后,风雨飘摇。
他听到柴璟略微哽咽喑哑的声音:“别怕,我一直在你身边,与你共沉沦。”
“我们一起迎接那天。”
“死也瞑目,死也足惜。”
昏黄的大圈光晕洒在他身上,把他冷淡深邃的五官,描摹得柔和许多。
闻言,苟枫止住眼泪,笑了,也拥紧了,闭上眼,眉目舒展。
“好。”他哑声道。
与尔同销万古愁。
他不去想悲戚的过去,也不去忧心残酷的未来,他把他的目光、他全部的注视、他一切的精气神投在这间房间、投在面前的人身上。
几滴热汗滚落。
他触到滚烫的湿汗,也嗅到空气中古怪的气味,在这漫天的苦痛与直逼而来的愉悦中,他深切感受着魂灵与□□的碰撞。
他痛苦着、无声啜泣着、幻想自己是一只在天际翱翔的白鸽。
羽翼丰满,丝滑地在空中留下一道漂亮的弧度。
电闪雷鸣,乌云密布。
他痛苦又喜悦,以自虐般的姿态直迎狂风骤雨。他在风雨中凌乱。
这是一场极尽暴力的自我惩罚。
像是在凌迟自己的魂灵,千雨似刀,洗涤他的血脉筋道,万水迸发。
偃旗息鼓。
在一片混沌的意识中,苟枫微眯起眼。片刻后,他的脚踝又被人捉了去。
那人低沉沙哑的声音破空而来。
“继续。”
苟枫摇摇头,他想说自己累了,抬眸却捕捉到一个忧郁苦楚的目光。
他在那眼眸里看到自己,也是一样的忧郁。他分不清他是在透过柴璟看自己,还是在透过自己看柴璟。
即便在此时,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似。
相似的将死之人。
柴璟也和他一样痛苦着。
他们都是将死之人,他们总是同频的,灵魂总在翩然共舞,他们来自截然不同的家庭,过往的经历亦是迥然不同,倘若不曾相遇,他们便是彼此尘寰的过客,是两条平行不会相交的直线。
可他们最终却以极其巧妙的相似点分毫不差地连接在一起。
像一把钥匙开一个锁,一个锁配一扇门,一扇门驻守一个家。环环紧扣,彼此唯一。
这令人恼怒的相似之处——将死之人
模糊了彼此的界限,泯灭过往的千万异处,他们的关系就是——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感受到彼此身体的战栗,他们在喧嚣中,在这深夜花灯之下,影影绰绰中,品出彼此撕裂残破,又葳蕤盛辉的魂灵。
澄澈,明晰,剔透。
摇曳,飘摇,欲坠。
若问这世间有什么牵挂,
面前的这具躯体就是。
若问这世间有什么眷恋,
彼此的一缕淡魂便是。
倘若要问什么是这世间,
毫无疑问,
他们彼此就是包罗万象的世间,就是这万丈红尘的惊鸿掠影。
就是天堑无涯处悬挂摇曳的两支交错纵横的茎叶。
紧密交缠,凌乱相织,攀附无缝。
往下就是千沟万壑,两支茎叶在怪石嶙峋的凸起处命悬一线。
那样紧抓不放,生怕一个不小心,丢了牵挂,失了眷恋。
那就魂飞魄散、烟消玉损了。
也就一无所有了。
存在本身被抹去的话,
灵与肉就成了彻彻底底的“空”和“无”。
他们要“饱”和“满”,所以死死不松手。
……
苟枫难耐地喘口气,大脑一片空白,头皮阵阵发麻。
双睫轻颤片刻,他艰难地动了动软弱无力的指尖,觉得自己误入了天堂。
明明还没死,他却已然进入假死的状态。
虚脱,无力,疲累。
他这将死之人,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