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中,老匹夫,单刀尚勇否?
一串长长的纸幡挂在城墙上,醒目又刺眼,春天的风忽然透心凉起来,叛军众将士悄悄看向王若中。
胡昌伢也是面色一变,当即要拍马再次出征,“如此欺我长兄!大哥,你且等上一等,兄弟我立马去取那月氏的狗命!”
说罢,他又命手下牵来一匹高头大马,王若中面色阴沉至极:“昌伢且慢,此女子不过是为了激怒我等罢了,好让我军立马发起攻势,着实是无耻。”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胡昌伢被他拉住衣袖,狠狠锤了下自己的大腿,“哎呀,早知我方才就应在战场上取那江氏匹夫的性命。”
王若中竭力平复自己,半晌后,接过下属递过来的水壶狠狠灌上几口,一抹嘴道:“他大爷的,这女子手下绝对不只有八百士兵!”
众人惊疑不定。
“倘若她手中只有八百士兵,岂敢如此猖狂镇定,保不齐是她先前做了遮掩,我们的斥候被蒙骗了去,且不说她镇定与否,你们去看这纸幡?”
王若中对着那纸幡指指点点:“寻常哪能得来这般规整冗长的纸幡,定是她从一开始就想欺诈我等,好激怒我军,向城墙发起攻击,待我们靠近,必然会被城内掩藏的大军击杀。”
众人恍然大悟,连忙拱手道:“将军高明。”
胡昌伢也回过味来,寻思道:“就是,她定然是留有后手,区区八百人怎敢与我大军硬碰硬,况且,你们现下看那城楼之上人头攒动,那月氏还和身边的女将谈笑风生,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众人连连点头,但是也有疑虑。
一校尉拱手道:“此前属下在鞑靼部时,曾听闻这月氏连功罗斯十八城,后又领兵将楼兰杀了个遍,虽然后来从楼兰撤兵,但当时大军与鞑靼部魏军相迎,凡所见者皆称其为旷世兵才,由此可见,这女子,就算手中只有三百兵将,也神色不改......”
王若中冷笑道:“皆是传闻罢了。”
此话一出,无人再敢劝。
倒是胡昌伢涨了些心眼,“不如这样,派一骁骑在夜深时探一探危险如何?”
王若中道:“言之有理。”
说罢,他欲再探卫县城内情况,便挥手让另一将士,名唤公华茂,身形高大,但是气质十分儒雅,较之胡昌伢,一副儒将模样。
公华茂主动请缨:“将军,下官欲再试深浅。”
王若中立时点头道:“如此甚好,华贸兄,要小心些。”
“在下晓得。”
而这时,刚放下纸幡的众人却不见敌军有任何动作,江阴阁迟疑道:“月帅,这是如何?”
元婴闹不明白,一闹后脑勺,也看向月阿命。
后者抱着双臂,笑道:“谁知道,许是胡思乱想着呢。”
江阴阁抹了把汗,就见女人举起千里眼向远处眺望,随后手直接拍了拍元婴,“你,去把对面那个小白脸弄死。”
元婴连忙接过那千里眼,瞄了敌军几眼后,不屑道:“哼,还没习则身板壮实呢。”
江阴阁此前见月阿命一直带着这女子,看后者面貌稚嫩,想必不到双十年华,但她一直口出狂言,虽有几分上阵杀敌的本事,却也看不出个高低来。
于是,不待敌军叫阵,卫县城门大开。
只见一女子身着铁色盔甲,手持长刀,顶着一张尚有血水却极其稚嫩的面庞虎虎生风地杀出来。
王若中立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月氏小儿欺我也,派了个娃娃上阵来——”
主将笑声感染上敌军,叛军们登时笑成一片,对着元婴指指点点。
公华茂在阵前高声道:“我从不与女娃娃交手,此前你们城中不过几百士兵,眼下看来手下竟然没人了!依我看,战场刀剑无眼,可生怕这女子细皮嫩肉,回头被伤到哭瞎了眼——”
“放你狗爹的屁!我年纪小这叫做少年出英雄,你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打还是不打?”
元婴将长刀抗在肩上,下巴高高昂起,用鼻孔看向公华茂。
公华茂故作为难,“谁家的女郎,倒是长了一副好样貌,不若你今日弃了那月氏而去,随我归家,共饮杯酒可好?哈哈哈哈——”
元婴柳眉一竖,怒道:“厚颜无耻,想让姑奶奶陪你小酌几杯,你且先去地底下等着喝孟婆汤吧!”
说罢,她“驾”一声,手中长刀回转,骂道:“小子无知,告诉你,本姑娘大名元婴,到了阎王爷跟前儿别忘提我的名字——”
“铮——”
刀枪相抵,元婴身形小巧,但气力不弱于这些将士,这也是阿命看重她的原因。
许是出发前一连站了几天马步,元婴坐在马背上丝毫不觉得飘忽,她一夹马腹,仗着身形小巧,眼见公华茂一道长枪劈落在头顶,她双腿夹住马腹,直接站起来狠狠用刀抵过去。
公华茂咬紧牙关,两只握着枪的手泛出白意,憋得两颊鼓鼓,看着元婴那张同样憋得通红的脸,眸中满是杀意,猛地,他收回长枪,径直刺向近在咫尺的女子。
元婴两手交叉转过刀刃,“哗啦”一声及时抵挡,眼见二者近身打斗难分伯仲,元婴爆喝一声:“给我死!”
先声夺人,公华茂下意识看向她,注意力尽数集中在她的刀上,却忽略元婴握住缰绳的手。
元婴策马远去,公华茂以为她是力有不逮,连忙一夹马腹去追,“莫不是怕了!有种你就与我近身打斗!”
他的枪必元婴的刀长一寸,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从武器上元婴不占优势。
元婴策马奔袭到城楼下,大喊道:“给我的球——”
昨夜阿命就已经给她修好了球。
那玩意儿是元婴从小用到大的武器,她刀枪剑戟用着都不趁手,就喜欢拿这改良过的流星锤砸人。
话音方落,城楼上的女子已经派人将她的流星锤用绳子吊在盒子里扔下去。
眼见公华茂已经追到城楼下方,江阴阁低声在月阿命身前,问:“不如趁这时用箭矢将其射死?”
公华茂是个无名小将,想必此番也是有建功立业之心,才会主动请缨。
阿命倚在城楼上,看了眼天上正在转动的云,眯起眸子笑道:“着什么急,如此胜之不武,有损士气,让元婴在玩儿一会儿,好的将军苗子是练出来的,她不像你我,常年在战场中奔走,于她而言,与敌军周旋还新鲜着呢。”
想起前几日元婴那忧心忡忡的模样,江阴阁奇怪道:“前些日子还见这小姑娘担心咱们人手不够,怎地一上战场就如此热血?”
铁血丹心,如此看来,的确是个上阵杀敌的好苗子。
阿命瞥他一眼:“性格如此,一到上战场,就不顾三七二十一,如此虽是将才,却无大将之风和谋略,若年轻时凭此尚且有番前途,不加以修习军法谋略,只怕不行。”
江阴阁附和着点头。
说话说到这儿,江阴阁内心的隐忧竟然减轻许多,他心想,这月阿命虽然年轻,但是大敌当前,却有如此心性,的确有传闻中的几分本事。
正说着,城墙下方元婴驾马,回首见公华茂穷追不舍,立时加快速度,经过流星锤时,腰肢紧紧箍在马上,但上半身迅速下放,眨眼的功夫就从地上将那流星锤拎到怀中。
而此时,叛军众人神情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胡昌伢气愤不已:“这公华茂,真是个蠢人,他追人就罢了,作甚追到那城楼底下,若是那月氏用箭矢击中,只怕凶多吉少啊。”
王若中也有些忧心。
刘浮山手下的这些将领可丁可卯也就四只手的数,能领兵的一个手都没有,可别出师未捷先折到这卫县上了。
他连忙拿起千里眼,仔细看着对面城楼上,却见那女人正和身旁的将士说着什么呢,似是一点不着急。
王若中断定:“这女子城中绝不止有八百人。”
谁家有八百人如此镇定冷静!
这时候战场中央,那公华茂手持长枪已经将元婴的马匹赶到场中,他长枪直指元婴的身后,“有本事与我近身搏斗!”
女子回头看他一眼,陡然加速,与他拉开一段距离,调转马头正对他后,又立时向公华茂加速过去。
这一次双方交手有来有回,双方将士严阵以待,看着两人一次又一次挥枪抵挡,生怕错过哪一幕。
眼见天色黯淡,阿命瞥了眼天上的云,眯起眸子叫停,淡淡道:“鸣金收兵。”
“啊?这时候?我看元将军正打得兴奋。”
“鸣金收兵。”
阿命重复一遍。
登时,城墙上金锣被阵阵敲响。
元婴挥着手中的流星锤,正欲继续打斗,却听这鸣金的声音,恨恨看了眼公华茂,不甘道:“有本事明日再战!”
说罢,立时驾马返回城中。
敌军将领困惑不已:“她怎么回去了?”
正打得激烈着呢。
忽然,周遭狂风四起,春日的卫县今日前皆是东北风势,这时却不知为何挂起西北风来,而且风势极大。
城中方下马,欲上楼与阿命争辩的元婴,见状立时闭上嘴。
阿命则在城楼上方下发另外两道军令。
只见将近二百人的队伍从城门处冒出来,看得王若中等人一阵心惊。
下一刻,就见他们正拿着大型铲石机在地上挖壕沟。
动作极其迅速,不消几息的功夫地上已经一层一层黄土细沙。
王若中反应过来什么,“快,弓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