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简把电话打给了崇山明,状态为不在服务区。
他不甘心的打了一次又一次,还是如此。
嘴唇几乎咬破了。
“我要出院,我要回北京。”
薛简说着就要往床下走,被肖易按了回去。
“你等会儿。”
肖易盯着他片刻,看着他那副激动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还是放不下啊。”
薛简神情一震,慢慢的低下了头。
“别拦我。”薛简闷声道:“我必须要弄清楚一件事。”
“是叫褚明煊是吧,这个人我认识。”肖易思忖了片刻道,“我能安排你见他,到时候你想弄清楚什么,都可以当面问清楚。”
看着薛简眼睛一下子亮了,肖易无奈道:“前提是医生说你可以走了才行。”
话音刚落,医生就走了过来,“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这次只是呼吸道痉挛,但是往后还是要注意,不要做剧烈运动,长此以往的刺激,也有哮喘复发的可能性。”
薛简一下子坐了起来,一扫萎靡姿态。
“不是哮喘?”
他不敢置信的问了一声。
真奇怪,他还以为,以他的运气,凡事都只会走向最低处,走向最极端。
他还愣着,崇山明联系的送药的人已经过来了,肖易拿着药盒在薛简面前晃了晃,“还用得上吗?”
薛简一下子笑了出来,“不吃了。”
他火速的订了两张机票,把肖易押回了京。
肖易还是喜欢看他这副样子。
但凡命运稍微将他轻饶,他就能挣扎着继续蓬勃。
他落地的一瞬间,还没等舱门打开,就继续给崇山明打过去了电话。
响铃三声以后,上城酒吧二楼,崇山明垂了垂眸子,看着来电显示,静默无言。
“我接个电话。”
坐在他对面的人摊了摊手,表示随意。
薛简以为他不会接的,但是那头很快就传来了一声清晰的,“喂。”
“崇山明…”
薛简哑着嗓子,喊出这个名字,想说的话却忽而收了回去。
“你…去哪了。”
“回京处理一些事,怎么了。”
“没事。”薛简捂着听筒,忽而问道:“你认识尹墨吗。”
崇山明的呼吸轻了轻,好似屏住了一瞬,“认识。”
“噢…他今天来医院找你了,你以前怎么没和我提过,还有这么一个…艺术家朋友。”
“有点复杂。”崇山明低声道:“他男朋友,以前和我处过,见了面尴尬,就没带你见过。”
“这样。”薛简垂了垂眸子,你前男友叫关褚是吗。
“是也不是。”
听到崇山明否认了,薛简蹙起了眉。
“他出去的时候喜欢用化名,其实本名叫褚明煊。”
“哦。”薛简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崇山明…”薛简又叫了他一声,在嘈杂的人流中问他,“放开救生圈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崇山明静默了许久,似乎是在犹豫,什么样的回答,对薛简来说是最好的。
过了许久,他轻叹了口气。
“不想你死,舍了命也要救你,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都没有,薛简,这些都没有。”
“我根本没有感受到那是离岸流,我以为是普通的海浪把你卷走了。”
“我只是不想放开你的手。”
只要抓住了他,便也顾不得…一同奔向哪里了。
******
见到褚明煊的时候,薛简比自己想象中平静。
他仍旧戴着一个斯文的金丝眼镜,却和当时的初印象截然不同。
同一副眼镜,却从一个顶级男模变成了精明的商人。
薛简甚至怀疑自己当年看到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褚明煊反而主动向薛简伸出了手,略握了一下便分开。
他眉眼含笑,手指拨弄着桌上的钢笔,咕噜咕噜转了几圈,始终在他的手掌下盘旋。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该不该告诉你呢。”他状似为难的望着薛简,看见他严肃的表情,又一下子笑出了声来。
肖易等在外面,于是薛简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看到你我就确认了,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和崇山明在一起过。”薛简直起脊背,安静的望着他,气势上竟然与他分庭抗礼。
“我只想知道,当时你们骗我的话,到底掺了几分真,几分假。”
褚明煊托着自己的下巴望着他,懒懒道:“告诉你的话,我有什么好处呢。”
薛简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站了起来,面对着褚明煊,像是一个炸了毛的野兽。
“你们看我当年天真愚蠢,就欺我骗我,我不要道歉,只要一句真话,难道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这世道好没道理…”薛简的目光渐渐失了焦距,不知道看向了何方。
他很快收回了异样的神色,把那条“#薛简的男人到底是谁”的热搜摆在了褚明煊的面前。
轮到褚明煊愣了,“这是什么意思。”
薛简拿回了手机,翻身坐在了他的办公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微笑着和褚明煊拍下了一张合照。
“如果你不说,我现在就告诉全天下,我男人,是你。”
“咳咳咳…”褚明煊咳嗽了好几声,揉了揉眉心,“我可不想被崇山明追杀,快饶了我吧。”
“这样吧,你来问,我只说是或不是。”
薛简垂了垂眸,“你从来没和崇山明在一起过。”
“是。”
“当时那个艺术展,崇山明是故意来的,他知道头套底下的人是我。”
“是。”
“是你们故意设局引我过去的?”
褚明煊挑了挑眉,“…不是,纯属赶巧了。”
薛简艰难的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那天说的话,都是崇山明教的,他其实…根本就没有给过谁分手费,是吗。”
褚明煊心想,你可算问到点子上了。
“是。”
哈…即便薛简在飞机上已经基本理清了,大概是这么回事,听到褚明煊承认,还是感觉头皮发麻。
一切的一切,终于对上了。
怪不得,他就说。
500万的金额严丝合缝,正好是他欠下的债的数额,恰好出现在他最摇摆不定之时。
他就说关褚那副样子,怎么会是崇山明的前男友。
崇山明又怎么会是他嘴里的性冷淡,柏拉图。
薛简想过崇山明风流,想过他一掷千金,好不浪费,想过他薄情…
可其实,都没有,都不是。
这是量身为薛简打造的一出戏,目的只为了逼他往前走一步。
薛简将头埋进身体里,掩面不知该作何表情。
所以崇山明自始至终都知道,知道他为何而来。
是吗。
所以崇山明提分手的时候,薛简只说了一句好,在崇山明眼里,算什么呢。
算迫不及待,算得偿所愿,算欣然往之。
是吗。
胆小鬼。
他忐忑的说分手,好把那些钱以分手费的名义,光明正大的转给他。
他还等着薛简一句为什么。
也许只要他问了,崇山明就会欣喜的找个说得过去,又不那么伤人的理由,比如,那个人用针头扎到你的人是冲着我来的,现在和我在一起,太危险了。
等把钱给他以后,等上几天,几周,再制造出一场重逢。
他笃定薛简爱他,所以相信自己一定能把人哄好。
他没有想到薛简没有问。
他没有想到薛简到了最后,还能说出一句,如此疏离的话。
“今天有点晚了,我明天再搬走可以吗。”
怪不得,后来他看起来也那么难过。
他一定笃信薛简爱他吧。
毕竟薛简的爱看起来那么炙热,滚烫到像是捧出了心来。
爱到被他亲吻就会笑,爱到和他拥抱就觉得幸福。
可是那么爱他的人,为什么连一句为什么,都不肯问呢。
崇山明是不是也像他一样,深夜里辗转反侧,觉得薛简像一团看不清的迷雾,不知道到底该怨他薄情,还是该恨他怯懦。
薛简觉得自己的心脏尖在疼,好像被扎进了细密的软刺。
崇山明说,他以为爱属于战士。
薛简终于懂了。
他站起身来,对着褚明煊说了句谢谢,擦了擦眼睛,转身就要走,褚明煊却又把他叫住了。
“你不怪他吗?”
薛简不解的回眸,“我怪他什么。”
“他用钱逼你去到他身边,引诱你顺理成章的接受他的感情,你不觉得是对你的羞辱吗。”
薛简面色平静,摇头,“不觉得。”
褚明煊乐道:“怎么,色令智昏了?”
薛简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说了句理所当然的话,“如果撒一个500万的谎,只为了羞辱我,那我希望大家都来羞辱我。”
薛简走后,褚明煊摇了摇头。
崇山明就是大好人,他们就是趁他天真愚蠢,欺他,骗他,双标的不要太明显,还说不是色令智昏。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