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过后，雨水渐渐多起来，时不时隔个几天就会下一场雨，虽然不大，飘飘洒洒还有几分诗意，但总归会打湿衣裳，让人心中渐生烦意。

贺泽又有小半个月没回家了，自从他想通要好好教导阿五后，回来的时间越发少，沈长乐虽然不说，心中到底是思念的。

还好最近快到贺泽的生辰，他是答应了自己一定会回来过的。

还记得那天贺泽傍晚才匆匆到家，他实在是思念沈长乐得紧，本来最近忙得睡眠时间都减少了，还是硬要挤出时间回来。

沈长乐表面不说高兴，还有些埋怨他这么忙不用隔三差五回来，但心底其实是开心的。

晚上只有两个人待着时沈长乐才把心中的思念倾诉一二，把贺泽激动得抱着人好一番温存，就在两人晕晕欲睡之时，贺泽突然提到他的生日快到了。

沈长乐知道贺泽说的是他上一世的生日，这样重大的日子对两人不言而喻，不过听到贺泽说完具体的日期后，沈长乐皱了眉。

算算日子已经没几天了，他想给贺泽准备礼物也没有多少时间准备。

贺泽当下就抱着沈长乐懒懒道：“不用长乐你准备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礼物啊。”

但他还是答应，会在生辰那天赶回来，两个人一起过。

时间转眼间来到贺泽生辰的前一天，沈长乐早已经把礼物准备好，时间来不及，他也没做什么特别复杂的东西，熬了几天赶制出来一条发带，算不上贵重，但倾注了他许多心思。

沈长乐早早就在房间里等着，可是等到天色彻底黑透，等到又朦朦下起小雨，最后雨滴变大，都始终没等到人。

他有些熬不住，正迷迷糊糊快睡过去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福团低低的呜咽声。

这种声音很不一样，如果福团见到陌生人或是不怀好意之人，早就汪汪大叫起来，而现在它只是低低呜咽几声，有几分和平时相熟之人玩闹的声音。

略略犹豫了一会儿，沈长乐还是决定起身出去看一下。

没有时钟等这一类看时间的工具，因此沈长乐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他提着便携式马灯，在朦朦雨声和福团焦急的呜呜声中轻轻推开了门——

然后他就看见贺泽昏倒在门前。

沈长乐被吓得一个踉跄，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忙俯身去查看贺泽的情况，一时间也有些忍不住情绪。

“贺泽，贺泽，你怎么了？”沈长乐不敢叫得太大声，怕惊扰着什么似的，“你、你别吓我……”

就在这时，沈长乐隐隐看到贺泽嘴唇蠕动了几下，他立即凑近了听，却听见贺泽无意识的几声喃喃：“回……长乐……等我……”

那一刻脸上有什么东西和天上的雨水一起掉落了下来，沈长乐知道现在情况很不妙，他起身擦了擦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贺泽扶回房间。

只是这样难免惊动李婆婆，她睡眼惺忪出来问：“这是怎么了？”结果下一刻一看，立刻惊得瞪大双眼说不出话。

“沈、沈夫郎，贺老爷他……他身上似乎有血……”李婆婆捂着嘴，满脸惊恐。

沈长乐却比她想得要沉着冷静得多，他点点头，吩咐李婆婆去烧些热水，再拿些纱布过来，接着继续扶着贺泽一直到房间里。

李婆婆很快照做，他们帮贺泽把脏湿的衣物脱了下来，赫然发现贺泽腹部有一道长约手掌大小的伤口！

此时上面还在慢慢渗血出来，而贺泽其他地方也有擦伤，大大小小的伤口触目惊心，看起来似乎是不小心从哪里摔了下去。

没有耽误，沈长乐忍住内心的惊慌，快速帮贺泽清理一番。他不太懂药理，家中也没有应付这种伤口的药，只是把伤口清理干净包上纱布，不让它继续流血。

要不是现在天太晚，一个哥儿出去也不安全，沈长乐早就出去找大夫了。

贺泽就这样在床上昏迷了一夜，沈长乐也就在床边守了一夜，一直没合过眼，等到天边鱼肚泛白，沈长乐立马起身去找大夫。

***

时间回到昨天晚上，因着和沈长乐约定好明天一起过，贺泽把酒楼里的事项一一交代好后便动身赶回梨花村。

走到半路时马车似乎出了点问题，车轮似乎被什么卡住了，贺泽下车正要仔细查看一番，忽然他感到空中气氛变了，凭借上辈子在外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贺泽闪身避开了身后的袭击。

贺泽急忙转身，看见一个全身黑的黑衣人就站在他面前，手中还拿了一把短刀。

他心里惊了一下，但见到黑衣人大大方方出现，而不是躲在暗处使阴招，很快镇定下来。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你想杀我？”贺泽皱眉连连问了三个问题，但黑衣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保持距离一直僵持了许久，接着一触即发。

虽说上辈子贺泽的拳脚功夫是在实战中练出来的，但黑衣人一招一式都是要置贺泽于死地，况且他手中还拿了刀，一时不察，贺泽腹部挨了一下。

抬手摸掉嘴角溢出来的鲜血，贺泽深知此时不是恋战的时候，来人一看就是要他命的，他打不过，难道还躲不过吗？

想通这一点后，贺泽设法把黑衣人往路边引，说来也巧，当初贺泽就是在这附近醒过来然后被老樵夫捡回去的，而他正好知道那处有个山洞。

看准时机贺泽不再恋战，一个闪身就进了山里，他好歹也走了一段时间的山路，比黑衣人要熟悉得多。

可他忘了他自己受了伤，血腥味就像是牵引风筝的那根线，不管贺泽往哪里跑，都能感到黑衣人在后面穷追不舍。

贺泽无奈咬咬牙，就在他脑中飞速旋转想逃生的办法时，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了一下，顺着浓密灌林滚了下去。

也是天不让他亡，滚到底后贺泽短暂昏迷了一段时间，一睁开眼就发现下雨了，虽然不太大，但雨水会冲淡他身上的血腥味。

不过麻烦的是，滚下来时他的脚似乎受了伤，浑身也像是被碾过一样，只能睁着一双眼睛在山谷里淋雨。

他……他还不想死，他才刚和长乐成亲，还没享受几天好日子，怎么甘心死……

就在意识越来越涣散时，贺泽挣扎着强睁开眼，想到沈长乐，他渐渐坚定下来，他答应过要让长乐陪他过生日，怎么能食言？

就像上辈子遇到的那场车祸，贺泽以为他们这辈子的生命就此走到终结，可他还是不甘心，在心里默默许下来世还要找到沈长乐的诺言。

然后，他就真的找到了。

现在情况不会更糟糕，他总要再拼一把才是。

不知从哪儿爆发出一股力量，贺泽撑着树干缓缓站起来，雨水将他的头发打得半湿，衣裳也被湿气浸润变得潮乎乎，穿在身上很不舒服，还让他的体温急剧下降。

但眼下贺泽全都顾不上，他真的是强撑着一口气往梨花村的方向赶，途中他摔倒了无数次，也无数次差点闭上眼睛，但最后想到沈长乐，想到他们才修好的小院……他就怎么也不甘心。

最后倒在小院门前时，贺泽的身体已经动不了了，浑身肌肉没有哪一块是好的，可没有见到沈长乐，他的意识始终不肯闭上眼。

期间听到福团呜呜刨门，贺泽还笑了一下，他以为福团不喜欢自己，没想到现在自己受伤了，它也会为自己担心啊。

而现实是，贺泽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头，连眼皮都没掀起来。

福团的叫声惊动了沈长乐，接着后面发生的事情如走马观花一般，等贺泽再次睁眼时，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贺泽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沈长乐的手，然后拉住他缓缓笑了：“长乐……你看，我没食言。”

他赶回来了，也真的再次见到他的长乐。

他想，大概是老天也不舍得让他的长乐失去他。

贺泽还愣愣出神想着事情，却突然感到手背上传来点点凉意，他艰难地移了下脑袋，就看到沈长乐居然在他面前哭了。

这辈子加上上辈子，贺泽从没见过沈长乐的眼泪，似乎认识沈长乐的人都默认他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可现在，他确实真真切切为自己掉了眼泪。

贺泽瞬间慌了起来，他挣扎着想要起身，结果一动牵扯到腹部的伤口，疼得他话还没出口，就是一声痛呼。

“嘶——”

沈长乐赶紧扶住他，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吧，大夫说伤口的药没换之前不能起身。”

顺着沈长乐的力道缓缓躺下，贺泽脸上的笑有些傻，紧接着走满脸疼惜：“长乐，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虽然沈长乐为他掉眼泪他有些开心，这说明沈长乐还是很关心他的，但贺泽马上就开心不起来了，果然，他的长乐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沈长乐简直不知道说贺泽什么好，他想要摆脸色又得顾及贺泽是个伤患，最终只是垂下头，声音低低道：“受伤的是你，怎么还反过来安慰我？”

不想再看见贺泽明明受伤了却还强撑着的模样，沈长乐慌乱起身，走了几步才想起来似的问：“你睡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吧？我去给你煮碗面。”

今天本来是贺泽的生辰的，结果却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也没心情再为贺泽庆祝。

但沈长乐终究是心软，心里也惦念着贺泽，忙活一通后，为贺泽煮了一碗长寿面。

这是上辈子他唯一会的食物，还是他的亲生母亲教会的。

谁知把面端进去后贺泽惊讶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当时沈长乐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在惊讶自己怎么会煮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