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地距离1.5亿千米，飞行高度1.2万米，我看得清太阳却看不到你。」

关易到家打算随便热点什么果腹，不是他消费能力内的外卖恰好在这会送到。

餐食都摆在桌上，他却没有胃口，拿出手机定定看一会又关上了。他应该还在飞机上，接收不到信息吧。

屋外有人轻哼着小曲，脚步声“咚咚咚”地离这里越来越近，接着是钥匙捅进门锁的声音。

老旧的防盗门悠悠敞开，刘子志和关易无声对视，钥匙在他手指上转了几圈耷拉下来。

“呃……我，来拿东西。”刘子志随便指着某个地方，往屋里走了几步，又退回来问，“这桌菜不错，我能不能……”

身后椅子呲啦一声，关易收回脚审视他，依旧无言。

刘子志畏畏缩缩退后：“不能不能，想起来还有事我先撤了。”

“钥匙。”

他折返回来扔下钥匙扭头就没影了。

桌上的饭菜不再冒热气，关易拿起来慢慢吃着，外面忽然起了一阵风，窗台上的小花形单影只。他学了很久怎样养花，还是没有爷爷养得好。

可他现在想去买盆花，希望它能等来晏辰彧。

秋天比夏天黑得早，他出门时路上的门面都亮了灯，关易家附近没有花店，住在这里的人不会买花。

小店的老板出来扬了一盆水，他骑上车从那里碾过，小吃车越聚越多，有些高端商贩车上架着扩音器，一声接一声宣传自己多么美味，每到这时候整条街都飘散着烟火气。

关易骑着自行车穿行而过，终于摆脱那些味道，被浓郁花香吸引。

这会花店里没客人，店长正在将门外的花搬进店里，关易停好车帮她搬起来。

“要放哪呢？”他问。

店长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急忙让他放下：“我自己来就行，你要买花吗？”

关易没放，“我不急着买，先帮你搬回去吧，今天天气不好。”

“哇谢谢你呀，搬进去就行。”店长指着屋内一处挤满盆栽的地方，“堆在那吧。”

“好。”

搬花打照面的时候，店长会和他聊几句。

“你是中学生吧，现在小孩素质真是越来越高了。”

关易看看店长觉得她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说起话来怎么老气横秋的。

“你想买什么花？”店长又问。

“没想好。”关易把花放下，出来又搬一盆进去，心猿意马地想着自己的需求，“有没有看起来清爽的花。”

“挺奇特的要求哈。”店长四下找了一圈，从深处端出来一小盆，“这个满意吗，山茶花。”

“很好养的，它喜欢湿润，你平时注意浇水就好，但是不要浇到花瓣上。”店长又急急忙忙去前台，找到一本手册，“它的花是这样，纯白的，喜欢吗？”

关易凝视了许久，洁白花瓣繁复层叠成碗状，没有一丝杂色，阳光映照之下琼琼而立。

“就它吧。”关易说。

然后转身继续去搬没搬完的花。

“欸同学你放那吧，哪有让客人搬东西的。要不这样，这花我不收你钱了，给我整不好意思了。”店长在后边叉腰叹气。

关易把外边的花都搬回来，坚持要付钱。

盆栽放在车筐里，为了稳他骑得很慢，所以回家晚了些，没听到晏辰彧打来的电话。

他回拨过去，晏辰彧应该刚洗完澡，头发上的水珠咕噜噜落下来。

“才走几个小时就忘记我了？”

关易浅笑着，将镜头转过去：“去买了盆花，山茶花，很漂亮的。”

“嗯山茶花是很漂亮，那么现在能不能把镜头转回来，告诉我你的想法？”晏辰彧歪斜着头。

“说不清原因，就是想在你离开这天买一盆养起来。”关易拨弄着伸到外边的叶片。

“希望它能替我陪伴你。”晏辰彧说。

“前提是我不把它养死。”关易笑了起来。

今天他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会的，等它开花时我就会回来。”晏辰彧茶色的眸子目光灼灼。

关易觉得自己完全被看穿了，在他那里什么都藏不住。

晏辰彧那边传来很轻地敲门声，有人在询问什么，晏辰彧说不用了。

“是有事吗？”关易问。

“阿姨问我吃什么。”

他看到晏辰彧身边有阳光，“现在你那儿是白天吗？”

晏辰彧将手机挪向窗户：“这会是早上十点，但我待会打算补个晚上的觉。”

关易看到了那里繁花锦簇，即使镜头只是快速从花园略过，他也看清了。

很美的地方，晏辰彧在这里应该很开心。

“我可以问问你去做什么吗？”关易说完有点心虚地瞟向别的地方。

自己这样是不是很没有边界感。

“来看看我妈顺便回忆一下这边的语言。”

“你妈妈怎么样？”关易关切道。

“身体还不错，只是最近不按时吃药，所以我就回来了。”晏辰彧看关易走神慢慢趴到桌上发呆，也趴下来，贴近手机屏，“所以我不会走很久。”

隔着手机晏辰彧声音有点闷，磨着关易耳朵痒，等他回过神，晏辰彧近在眼前，他的唇就在眼下。

关易偷偷用手指戳了戳唇珠。

“你在做什么？”晏辰彧突然问。

他的手指颤了一下，手机被戳倒了。

晏辰彧揶揄道：“关易，你在对我做什么？”

“没有，没做什么。”关易急忙拿起手机。

晏辰彧什么都没有说，可他不会骗人，还是如实招了。

低声咕哝：“就是碰了一下你的嘴。”

“我也很想你。”晏辰彧嘴抿成一条直线，水润的眼中蓄满读不清的情。

关易陷进他眼波之中。

他们都静默了。

“晚安”晏辰彧倾身贴近，吻了过来。

直到手机息屏，关易都觉得自己还在梦中，晏辰彧亲吻的声音在耳边挥之不去。

夜里他梦到了晏辰彧，梦到他温凉的手帮他缓解炙热的身体，滚烫的呼吸扑在面颊闷着喘不上气。

这里一定不是他家。关易想。

床好软，他像躺进黄昏荡漾的海水里，在涨潮时沉沦。

闹铃响了，梦境破碎。关易起床关掉床头灯，今天要去趟医院，主治医生说来了位领域大牛，对爷爷的病情很感兴趣。

他昨晚睡觉前查了很多与这位医生有关的信息，有许多神经科疾病研究突破性成果。

坐地铁路上就把这消息告诉了晏辰彧，没想到他瞬间打来电话。

他说：“听我舅提起过，的确是很优秀的医生，等我回去应该可以到家里见爷爷了。”

地铁走到地面上，阳光照进来打在手机屏幕，晏辰彧的面孔就在这段光影里，他在忙着什么，没在看屏幕。

关易肆无忌惮地看着他，贴近，小声叫他名字：“晏辰彧，遇到你的每一天我都很幸运。”

晏辰彧转过头笑笑。

“希望你永远快乐。”

他带着转椅往后退了几步，拿起手机问他到医院了吗。

“马上就到住院部了。”

医生来得很早，已经在老爷子病房，见到他详细讲了一遍治疗方案，听起来情况似乎很乐观。

“请问医药费大概多少？”此刻，他只剩这个问题要担心。

这段时间下来原来的主治医生已经和他比较熟了，拉住他详细解释费用分成，是可以担负起的数字，上次充进去的钱还够。

“小易！”老爷子在病房里喊，“我看着你跟小晏打电话呢，给我瞅瞅。”

医生离开，他才去注意手机，视频电话还在线，晏辰彧什么都不做，一手支颐在看他。

“听到爷爷叫我。”他说。

现在老爷子每次见到晏辰彧也会叫孙子，病友也经常调侃说他有两个好孙子。

关易收拾爷爷东西的时候，晏辰彧一直陪老爷子聊天，老爷子的笑声在楼道隐约听得见。

他正在倒热水的时候，晏辰彧那边传出很大的声响。

晏辰彧说有事要离开，在挂掉瞬间好像还有尖叫声，关易正打算问，电话已经断线。

“等他处理好会告诉你。”老爷子说。

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总是不踏实，做事也忧心忡忡。

下午闻则来了，放下东西悄悄走到他背后，在耳边喊了一嗓子。

“想什么呢。”

“单纯是发呆。”关易回身瞧见地方放的大包小包，“你不用带这些，拿回去吧。”

“这不是天气转凉，我给爷爷带些厚衣服来么，买都买了退不回去。”闻则拉出椅子大喇喇坐下，“不穿你就扔了吧。”

一副耍赖样。

“羽绒服都准备好了，你真打算让我在这常住啊。” 老爷子哼笑着，“冬天我差不多就回家了。”

“回家好啊！”闻则一个劲拽着椅子往病床凑，“到时候咱一块吃火锅过年。”

闻则话特别密，有他在，老爷子的嘴一下午没合拢过。

晏辰彧发来信息告诉他刚才晏母闹着不吃药，他过去安慰。

对他说，务挂念，闲时联系。

闻则说要回家了，余光瞟到旁边那位对着手机莫名微笑。

拉起关易：“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高中毕业我不打算继续读了，想去做纹身师，原创纹身师。”

他们在花园长椅坐下来，闻则从手机里翻出几张图。

“都是我最近画的，怎么样？”

关易被一副水墨风图案吸引，尺寸不大，适合在大臂这样的位置。

日月更替，光影推移，星碎其间。

闻则继续说道：“当初是想考进技术学校学武器修理，现在我觉得相比起梦想更应该过好生活。”

说着笑了下：“再说，我这技术学校维修最低等的武器算什么梦想。”

“如果纹身是你喜欢做的事，我当然支持。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梦想，人不分高低贵贱，所以梦想也是如此。”关易将手机还给他，“很好看，我很喜欢这张。”

“好。”闻则枕着双臂，仰躺在椅背上，“预祝我们未来一切顺利！”

-

黄昏将满地银杏叶染成更浓的金色，是比《日出印象》更强烈的色彩，溢满胸口，令他无所适从。

关易坐在马路牙子上，默默摸着耳骨上的抑压器，它似乎从来不会变热。

手机亮了又暗，天色逐渐挂上黛色。他坐在那里看了很久，看路人行色匆匆。

终于拿起手机，问晏辰彧在忙吗？

晏辰彧没回答，直接打进视频电话。

“我以为你在忙。”看到关易和树根为伴，“你怎么坐在地上？”

关易晃了晃腿，没想到怎么说。

“路边热闹点。”

“为什么不打给我呢。”晏辰彧问，“你打给我都会接。”

“怕你有事要忙。”

晏辰彧依靠在门框，深邃的目光宛如实质一般，紧锁在他脸上。

“你想我了吗？”

“我……只是有点无聊。”关易顾左右而言他。

“小易看着我。”晏辰彧嗓音冷隽，“你可以肆意表达自己的感情，想我可以直接说。同样，讨厌我也可以直接告诉我。多想想自己，嗯？”

关易木讷地点点头，暗忖着。

“如果你不想我。”

关易抬眉。

晏辰彧的唇在眼眸之间翕张。

“可是我想你，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