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易凡睁大眼睛:“什么?”
顾征澜嗤笑出声,觉得小罗又在说他那一套疯话了,他以为贺易凡会像他最初听到小罗这么说时露出不屑乃至于怜悯的神色,然而偏过头去,他惊异地看到贺易凡脸上的震惊——他相信了这件事。
开什么玩笑?什么系统不系统的?他们在相信什么鬼东西?
小罗疯了,这个贺易凡难道也……贺易凡好像本来就是有点疯,为了报复自己会穿着女装在人前丢人现眼,能是什么正常人。
是他的错,他不应该把贺易凡带来见小罗的。顾征澜不知道他们谈论的系统是个什么东西,但是莫名的,他总有一种小罗会在某一刻化作一片零散的光点消失的恐怖预感,这预感促使着他向外去推贺易凡——不能再让他们两个凑做一块谈论什么系统了。
但是他的动作被小罗打断了,小罗冷眼睨着他:“就算你现在已经换回本姓也改不了你只是罗家捡回来的一条野狗的事实,好狗狗可不能打扰主人说话哦。”
顾征澜瞪着他:“我是野狗,你又怎么样呢?”
预感自己将要听到什么秘辛,贺易凡不由得闭上眼睛却张大了耳朵——只知非礼勿视而舍不得非礼勿听的样子。
顾征澜已经有些口不择言:“你以为我没调查过你的身世?你根本就不是罗家的少爷!我是不知道你怎么骗过的奶奶,但是你的出生证明、户籍信息一塌糊涂……”
“是啊,”,小罗无情无绪地打断他的话,“所以我说我是系统嘛。”
“别再说那个系统了!”顾征澜没想到话题又绕回到了系统上,痛苦了起来。
“谁管你信不信,”,小罗不理会他了,转而看向贺易凡:“我们去找季师兄吧。”
被冷落的顾征澜不但没走,反而还沉默地当起了司机,并且在小罗提出“把大哥也带上”时,还任劳任怨地把罗彦铭抱到了后座,之后还把罗彦铭的轮椅收到了后备箱——真是尽职尽责的可以……以司机的角度。
车上,小罗向贺易凡讲述起一切。
“季师兄有时候会表现的很奇怪对吧?明明知道有危险却不跑、明明知道那样说会惹怒你还偏要说,那都是因为他正在完成系统的任务哦。”
贺易凡喃喃道:“我都不知道。”
“当然了,正常人谁会敢把这种事情说给别人听?”小罗无所谓地回答。
他讲起出现在季修白耳边的声音,讲起不完成任务的惩罚,然后说到了自己:“季师兄是我的第十一任宿主……本来他不应该被绑定这个系统的,我带满十届宿主就可以脱离主神,开始自己的生活。但是我亟需宿主为我提供的能量来救人。”
贺易凡大概明白了小罗的意思,嘴唇翕张了一下,他什么也没说出来。
“没错,”,小罗开口,“罗彦铭就是我的最后一任宿主,和季师兄不同的是,他要维持的是为非作歹的反派人设。”
罗彦铭……贺易凡想起这个人,这个人是书中提到过的反派之一,出场位于贺易凡落魄之后,罗家的变态兄弟,属于主角八十一难中的后期角色了,不过是完全的后起之秀,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变态兄弟?
贺易凡看向一边驾驶位上的顾征澜:“你到底叫什么?”
小罗挑起纤细的嘴角:“罗征铭嘛,不过这条野狗吃饱喝足之后突然明白了屈辱是什么意思,改回了原来的名字。不过你以为这种事情有意义吗?”
最后一句话小罗是对顾征澜说的。
顾征澜已经从刚才的歇斯底里中收拾好了情绪,闻言挑了挑眉:“小罗,你的好大哥还没醒呢,你不怕我掐死他可以继续说。”
小罗:“……”
在他们两人演什么狗血修罗场剧本时,贺易凡忙着对系统展开了质问:“顾征澜就是后期反派之一罗征铭的事情你怎么没告诉过我?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书里提到顾征澜的只有他和王洲的关系吗?”
系统支支吾吾,还是小罗解了围:【不要怪它了,它毕竟只是一个低级系统,我在黑掉你这个系统时还惊诧这种水平的竟然也能出来工作了呢。】
贺易凡为小罗能在自己脑子里说话而大惊失色,同时他明白过来:果然关怀值一直为零是系统被做了手脚,亏这个倒霉系统还一直让他找自己的问题!
系统一下子受到了这么多冲击,支支吾吾地委屈道:【宿、宿主。】——妄图用自己的可爱唤起贺易凡的人性:毕竟他们才是同一战线的,攻击自己的小罗才是坏人。
贺易凡果然义愤填膺起来:“所以你这个水平到底是怎么混出来的!”
系统:【……嘤嘤嘤。】
虽然事情细思非常诡异,但可能是因为小罗表现得非常活泼明朗,所以贺易凡一行人几乎是欢声笑语地来到了关押着季修白的仓库。
虽说是仓库,但这间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地面是浅灰色的工业抛光地坪,表层泛着细腻的光泽,干净得能映出人影。墙壁粉刷一新,四角没有积灰,天花板装着一排明亮的冷光灯,照得屋内毫无死角。
几片刷着白漆的暖气片紧贴着墙壁,暖融融的热流自其中缓缓逸出。只是家具不多,只有一张金属床和一张简单的桌子,家具配置仿佛故意控制在“最低必要限度”,不提供任何多余的舒适。
贺易凡刚一踏入,视线便落在床边那一幕:吴钧正单膝跪在地上,攥着一只苍白的手,钳子闪着金属光,准备夹住那枚已经翘起的指甲边缘。
贺易凡瞳孔一缩,当即上前要去制止吴钧,但小罗拽住了他的胳膊,看到小罗的动作,仓库一角看守着季修白的两个保镖也警觉地冲过来,一左一右地拦住了贺易凡的去路。
这种人高马大的男人,一个他就对付不了,贺易凡知难而退,在两人筑起的人墙前识趣地止步,冷笑一声,他在半秒钟的静默后毫无征兆地反身抓住了小罗的衣领。
他的手在距离对方脸颊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停下了,贺易凡的指尖着颤抖。
贺易凡知道小罗的苦衷:小罗需要季修白的痛苦作为力量去唤起昏迷不醒的罗彦铭,所以季修白需要遭受折磨欺辱——小罗是个可怜人,可是……可是……
理智在听到季修白压抑不住的惨叫时彻底崩盘,那一巴掌还是抽在了小罗脸上,在皮薄肉嫩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指印。
小罗没有躲避,也没有还手,只是垂下眼帘,语气轻得几乎听不见。
“……对不起。”
低声说着,他抬起细瘦的胳膊挣开贺易凡的桎梏,走到仓库另一端,然后在罗彦铭面前蹲下身去,握住他的一只手去观察着罗彦铭的反应。
在季修白断断续续的痛苦喘息中,罗彦铭很轻地哼了一声。
从小罗一瞬间欣喜若狂的神色中,贺易凡推断罗彦铭回握住了小罗的手……但是仅此而已,罗彦铭没有清醒过来。
恍惚间,贺易凡脑海中浮现出一种诡异的联想:有一根无形的线,从季修白的伤口中缓缓抽出,像半透明的丝带,缠绕在罗彦铭的躯体上——他们生命相通,季修白的痛苦就会化作养料滋养罗彦铭的躯体。
可养料远远不够。
贺易凡意识到这一点:对小罗来说,这种程度还不够。他需要更多的痛苦——更剧烈的、真实的、血肉模糊的痛苦,才能满足他的“献祭”。
视线和回过头的小罗不经意地不经意地撞在了一起,暂时没有读懂那双眼睛中深不见底的情绪,另一边,季修白呼唤了贺易凡:“……贺总。”
刚才拦住自己的两个保镖已经退开,为贺易凡让出了一条通路。
一步步,从低垂着头的保镖身前走过,贺易凡半跪在床边,捧起季修白的右手。
那只手已经变了形,尤其是右手大拇指的位置,指甲被硬生生扳掉,上面冒出一层厚厚的血液。浓稠的、温热的、明艳的血液沿着指根流向虎口,季修白的皮肤白皙,鲜血流淌在上面,红得扎眼。
贺易凡深吸一口气,将剩下的四根手指轻轻包进掌心:“是不是很疼?”,他低声问,语调温柔得像是哄小孩。
他抬头,看到了季修白茫然得近乎空白的一张脸。
季修白得承认,看到贺易凡的那一瞬,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那种想扑进贺易凡怀里的冲动几乎压抑不住,想让他温柔地抱抱自己,亲昵地拍拍头,说一句“没事了”,然后忘却生病的母亲、恶劣的虞莫以及身体上的痛楚……忘记一切不开心的事情,只要和他在一起……
然而垂下头来,头脑也随之冰冷下来:不,不是这样的——自己的痛苦,是不是就是因为贺易凡而产生的呢?
不由得这么想,如果不是贺易凡断掉了对他妈妈的救助,他就不会被高昂的手术费逼得向虞莫借钱,也就不会遭遇不愉快的事情以及后面的绑架……
呼吸开始不畅,季修白忽然感觉到了无所适从的恐惧,他猛地将手抽回来,带起一阵剧痛:“我没有让你救我。”
贺易凡愣住,随后低声笑了一下,笑容苦涩无比。
他眼睁睁看着季修白转过头,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狂乱地去喊小罗的名字,声音恳切,把那个人当作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不论真相与否,在季修白心中,现在小罗才是那个对他而言最“无害”的人,小罗热心可爱,会在他差点被虞莫掐死的时候救下他,也会为他支付他无法负担的医药费……并且因为季修白不爱他,所以也就不存在被抛弃的恐惧。
顺应着季修白的呼唤,小罗僵硬地一步步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