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懂菜单,随手一通乱指。他自小到大没见过什么鸡爪子,鸡头,猪蹄,猪耳,猪尾巴,还有内脏下水一类,但往往点的全是那几样。他怕我看到他不肯吃中国菜,就觉得他对华人有什么误解,无论端上来什么都硬着头皮吃下去,很快就在唐人街出了名。谁都知道有个不怕死的白人竟然敢吃豉油凤爪和凉拌皮蛋。”
“他是为了见您吗?”不用说,那个男人肯定就是艾登的爷爷。
艾登奶奶的笑容里掺了一丝甜蜜。
“我那时都不知道他是为了来见我的,全然不认识他,其他华人在议论他时,我也只是以为来了个想要尝新鲜刺激的白人,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我代叔叔去收一箱很贵重的酒,才真正和他见面——那时他已经在酒楼里吃了半个月了。他在街上遇到过我,一直念念不忘,后来听别人说我家经营着那栋酒楼,所以天天过来。”
“然后呢?”云决明从不喜欢打探别人私事,但此刻也忍不住追问道。
“哎哟,明仔,我是想跟你说厨艺的,不是跟你说我和艾德蒙的往事的,那些细节就不跟你多说啦。”
云决明没料到她竟然会这么敷衍自己,愣住了。
“不过,”艾登奶奶话锋一转,又继续说了下去,“你也猜得到,我家最大的规矩之一,就是不允许嫁洋人。我父母是把我当大家闺秀培养的,自然也希望我能嫁一个名门世家出生的华人男子,根本接受不了艾德蒙。而艾德蒙的家族也不同意他迎娶一个黄皮肤的女人。我和他两边都苦苦哀求,好话,狠话,软话,什么话都说尽了,眼泪也流尽了。最后,艾德蒙的家族终究是让步了,但我的父母却一步不退。”
艾登奶奶垂下双目,叹了一口气。
“我偶尔回想,都仍然会感到惊异——人竟然能铁石心肠到这个地步。我父母的葬礼,我都没被允许参加,他们病危,也不允许我探视。拦住我的,是与他们无亲无故的律师;亲口宣布我已非林家人的,则是那些平日里只做足表面情分就万事大吉的远方亲戚。”
说到这儿,艾登奶奶望向云决明的眼神刹那间变了,锐利又直接。
“所以,我很清楚,拥有一段不被世俗,也不被家庭认可的感情是什么样的感受。我和艾德蒙结婚的时候,就曾发誓,绝不会成为我父母那样的人,固守成见,顽固不化,到死仍要抱着规矩不放,仿佛那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云决明忍不住开口了,“可是艾登告诉我,您说过想要一个华人儿媳……”以及一个华人孙媳妇。
“别听那傻仔乱说,”艾登奶奶摆了摆手,“娶毓臻为妻,全是理查德一个人的决定,我半分都没有插手过。”
接着,她就握住了云决明的手,恳切地看着他。
“明仔,你有什么想跟奶奶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