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是谁?”
素熙好看的眉毛紧蹙,完全没有意识到因为惠珠这个问题而陡然凝重的局面。
即使,珍星已经意识到了惠珠问题之下的暗语——素熙有问题。
“到底发生什么了?”素熙似乎不堪忍受被蒙在鼓里的折磨,但却只能眼巴巴地看向珍星。
珍星沉默着,按理说现在她的大脑应该是无比混乱。
她和惠珠所说的时间点当然不是完全正确的,因为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记忆最后的火焰和眨眼间重新停在医院大门的公交车前,这期间消失的黑夜与白昼,属于哪个时间。
“素熙......”英气小脸有些沮丧,但常年冷峻的表情又很好地掩饰了这一点。珍星犹豫着叫出她的名字。
她只是在思考,从那个夜晚走上公交车,进入里世界,回到现实,在这些过程中她见到了太多个“素熙”,真的假的,对的错的,她该如何区分。
以为回到现实世界就不用在思考这些,就像那句老话叫做阳光总在风雨后,她以为经历了迷雾重重终于和狐狸对峙成功,就像上次和老师的对局一样。
一切已经结束了。
“让我来告诉你吧素熙。”惠珠的声音响起。
“在我手术的那个夜晚,你带走了珍星。”
“你想方设法地让她切断与现实的联系,甚至几乎成功地将她带进了你的世界,只是最终你还是失败了。”
惠珠大胆地假设落在珍星耳朵里,成为了一句提醒——你在里世界见到的素熙,被狐狸曾经亲口承认过由她扮演的素熙,在这里会不会也是呢?
惠珠不知道珍星和狐狸的交谈,但能猜到几分,但却没想到狐狸的说法更加疯狂。
不仅仅是在里世界扮演素熙,而是告诉珍星,从始至终的素熙都是她自己。
“你从那个时候就附身素熙了。”惠珠的猜测回归正常,但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说法将珍星又再度带回了那间黑暗的地下室。
狐狸的声音仿佛又出现了。
“从来就没有什么素熙,只有我。”
“一直都只有我呀,珍星。”
惠珠只是想告诉珍星,也许狐狸的附身还没有结束。
她又怎么知道,这原本就是狐狸将她从里世界放出来的一个原因。
狐狸在拿惠珠当引子,无比自然地让珍星回忆起这些话。
目的也只有一个,只是为了摧毁珍星。
“附身?”素熙,或者说被惠珠戳破的狐狸,起初是疑惑地摇头。
并不是为了负隅抵抗,只是没有听惯这个说法。
因为下一刻,她就眯着眼睛笑起来:“这个说法还不错。”
她走向窗边,拉下窗帘,室内只剩一点阴蒙蒙的暗沉蓝光,然后像个没事人转身。
脸上依旧带着少女的狡黠,仿佛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是同学间的恶作剧,课间将大家聚在一起故意装神弄鬼着讲一个鬼故事。
“不过,不是附身。”
“而是,不再伪装。”
珍星站在了离她最远的地方,像个陌生人般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不相信。”珍星依旧没有改变回答,即使狐狸亲口承认。
狐狸最会骗人,她在里世界如此,在现实世界也未必不然。
“请你从素熙身上离开。”珍星向她发出警告,也默示接受了惠珠方才的推测。
素熙只是被狐狸附身,这也并不是没有过的事情,之前的老师就是如此。
珍星还记得那时候的素熙拼命也要给自己提示,这怎么可能是狐狸所为。
但同时,她的内心感到了沉重的疲惫。
珍星隐约意识到狐狸和老师不一样,出发点、最终目的还有手段,完全不一样。
狐狸很残忍。
“你不相信?”那张属于素熙的脸,似笑非笑着看过来,似笑是嘴角上扬,非笑是眼神不羁。
明明站在原地,却摆出了一副俯视众生的傲慢感。
只一眼,就能看出和素熙的不同。
“啊,我忘了。你更喜欢我这个样子对吧。”狐狸笑起来,下一秒突然伸出一只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脖子上顷刻间出现紫红色淤痕,看得出来挣扎的猛烈。
“珍星、珍星,快走。她,她想害你。”
长发女生不断后退,眼球诡异地翻转,语气中带着恐惧。
“快走。”
往往这样告诉一个人,那个人多半就要过来。
珍星也如此,她意识到这才是素熙。
和那一次短暂打破老师禁锢给自己提示的素熙一样。
“素熙,这次我不会再走。”珍星郑重地说,她要弥补上一次。
如果那时没有赶走素熙,是不是就不会让素熙身陷危险。她想。
珍星拉住她的手,病床上的惠珠默默看着这一幕,一言不发。
比起羡慕,往日那些情绪,如今对惠珠而言只剩下有趣和期待。
她总是期待这样的戏码,得到和失去并存的痛苦,谎言即是真相般残忍。
她察觉到了什么,甚至已经预见了接下来的走向。
和狐狸的意识做着斗争的素熙痛苦不已,珍星没有办法,但也不愿离去。
然后,素熙的身体再次被狐狸占据,一只手掐住了珍星的脖子。
纯真的少女变了气质,美艳如鬼魅,声音越轻,嘲意越弄。
她掐着珍星,将人抵在门边,低下头用一点点气音说话,止不住地笑。
“你就喜欢这样的戏码对不对?”
“理由我都为你找好了,刚刚的才是素熙,真正的素熙在和我斗争着,拼了命也想为你做点什么。”
紫红色的伤痕一瞬间消失,或者说,是转移到了珍星的脖子上。
她被带到病房的镜子前,珍星清楚看见了一下就出现在自己身上的伤痕。
清楚地嘲笑着珍星的无知与弱小,狐狸的障眼法信手拈来,而她抱着这一点东西想去证明素熙的存在,好笑至极。
也清晰地听见了“素熙”的话。
“可是怎么办,这不过是我演给你的戏。”
“你很喜欢,我也很高兴。可是,现在已经结束了,珍星。”
“一切都结束了,因为你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有趣了。”
狐狸轻而易举地将珍星揽在怀里,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看病床上的惠珠。
因为,她知道,惠珠不会拦自己。这再好不过,狐狸要做的就是一点点摧毁这些。
摧毁珍星的认知,也摧毁她世界里所有的联系。
可是,在狐狸伪装着强迫珍星和自己表现出一对相伴离开的好朋友模样时,病床上的看客还是突兀地发出了声音。
惠珠说:“你不会成功。”
“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为了预言家。”
狐狸噙着笑转身,施施然说:“命运只是我手里的玻璃球,你现在也许看见了一颗,但我手里的玻璃球数不胜数。”
“所以,别不自量力。”她提醒着对方。
珍星还是被她带走了,狐狸没有说话,而珍星也无法说话。
狐狸也不想听她说话,只是默默回忆着自己的新计划。
首先,她会抹除“素熙”这个存在,看珍星如今愣愣的样子,这一环完成得还不错。
然后,她会抹除掉珍星在这个所谓现实中的存在。
记不清楚在哪个分身中读到过一段话,先是□□再是精神最后是记忆,一个人会经历三重死亡。
狐狸照单全收,她会一步一步做成这些步骤。
“你还是想找到素熙吗?”
“即使,我会用这具身体亲手杀掉你。”
狐狸将珍星带上了天台,逃跑的路自然是没有的,所以她解开了对珍星的禁锢。
“既然你这样大方,那么,就让我杀死你吧。”
第一重死亡,叫做肉身毁灭。
电闪惊雷,雨水和血液混合在一起。
她说:“这一次要和我打个赌吗?”
“用你的死来赌你的生。”
支离破碎的故事要怎么拼凑得出一个通往幸福的结局,这很难说,但此刻的珍星的确陷入了虐心故事的死循环中。
她无法放弃眼前的素熙,却也没办法伸出手去拉住对方。
“你居然,还是以为她真的存在吗?”
“素熙”挽起珍星脸边的碎发,轻柔柔的笑意里满是嘲讽。
“即使我说,素熙这个人从头到尾只是一个分身,是我将你拉下地狱的陷阱,你也还是抱有期待。”
“珍星,你好傻。”
天台的风逐渐加大,混杂着雨滴一起拍打在珍星脸上,正如对面的人笑得那样嘲讽。
愚蠢吗?倘若在过去,珍星会觉得现在的自己极愚蠢又优柔。
一定会无法理解现在的自己。
可闭上眼睛涌上来的记忆,是快乐的,和素熙待在一起的日子,是高兴的。
“下个暑假我们去济州岛玩这么样?”
她们明明还做过这样的约定。
“从来都没有素熙,只有我而已。”
“刻意接近你,只是为了报复你,为了收割你的灵魂。”
温热的手掌落在珍星的脸上,由远及近的声音将她拉回到天台边缘。
珍星成为她手中逃不掉的白鼠。
可以轻松捏死的白鼠。
“一切都是我的伪装。”
“明白了吗?”
这是狐狸的宣言,还是她的诡计。
“我……我不相信。”
珍星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的情绪已经紧绷到一种失神的程度。
饶是如此,她依旧没有被狐狸刻意营造的情绪煽动,是的,她不信素熙就是狐狸。
她们不一样,明明就不一样。
狐狸如此狡黠,素熙却很真诚。
“仔细想想,素熙真的为你做过什么吗?”
“所有让你感动的话,其实只是口头上的承诺,即使是口头承诺,我也没有做到,不是吗。”
珍星注意到狐狸刻意所用的那个我字,越强调她们是一个个体,就越不可信。
“因为没有必要啊,珍星。”
狐狸叹息着抱住她,嘴上的话越绝情,就越让怀抱中的人感到迷茫。
珍星想,狐狸很奸诈,她会无所不用其极地破坏自己与素熙之间的信任。
“不过,我不需要获得你的信任。”
“因为你对我已经没有用了。”狐狸再次重复,说实在的,她其实挺希望珍星能因此听话些,恐吓总是得不到应有的效果,这让她也有些疲惫。
为什么总是这样不听话呢,我的珍星。
狐狸不再和她讨论素熙是否存在独立个体这件事情,伪装出来的笑容尽数消散。
这时候,恐怖生物那冰冷的眼神就变得刺骨起来,也许是因为太多时候狐狸在珍星面前都表现出一副外强中干的态度,让人总以为她只会放狠话,做不出实质的坏事。
可现在,珍星不再是例外。
“从前,我的确对你有些特殊,也许是因为你见过还活着的我,对我也还不错。”
“但那又怎样呢,你没有拯救我,你的家人亦是害死我的元凶,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我早该向你报复。”
狐狸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仿佛珍星是个即将远行的老友,现在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在我死后,一切就回不了头,我的身体由怨念构成,我的生命由活人灵魂延续。”
“我很孤独珍星,我曾经以为你会一直陪着我,我对你很好,不是吗?”
也不知道狐狸是在演戏,还是真情实感起来了,眼底竟然滑过了泪水。
“我只是想让你陪着我,可你总是不听话,选谁都不选我。”
狐狸挑起珍星略长的头发。
“你小时候,我会为你梳头,现在我也会这样。可你总记不得我的好,我很失望。”
“你的生命,是我给的呀,你却一点也不感激我。”
眼见珍星的嘴巴动起来,狐狸料想到又是些乏味的话。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一定又要说什么,你不需要。”
“大不了就让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