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是冰冷的刻刀，精准地切入弘大附近这间公寓的窗棂，将徐敏知从浅眠中剥离。

意识浮出水面，最先感知的是后背那片沉重的温热。

朴宰彦像只大型犬，侧身紧贴着她，一条手臂横亘在她腰腹上方，沉甸甸，透过薄薄的丝质睡裙熨烫着她的皮肤。他的呼吸悠长平缓，吹拂在她颈后敏感的碎发上，带来细密的痒意。

徐敏知轻轻坐起身，墨色长发瀑布般垂落，遮住半边清冷的侧脸和线条利落的肩颈。赤脚踩过冰凉的地板，走向被百叶窗切割成条状的晨光。

推开一道缝隙，首尔初夏微凉的、混杂着城市苏醒气息的风涌入，拂动她颊边的发丝。

床上传来窸窣声响。朴宰彦也醒了。

脚步声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理所当然的亲昵靠近，一双温热的手臂从身后环了上来

“怒那，早。” 声音贴着耳廓响起，低沉沙哑，像温热的砂纸轻轻磨过。下巴搁在她微凉的肩膀上，毛茸茸的短发蹭着她的颈窝。

徐敏知身体在接触瞬间微僵，像被暖流冲击的冰层。她没有挣脱，也没迎合，依旧看向窗外，任由他抱着。几缕发丝被他呼吸吹拂过脸颊。

“嗯。” 喉咙深处发出极轻的单音节回应。

朴宰彦低笑，胸腔震动透过衣料传递到她背上。

“怒那饿不饿？” 他问，温热吐息钻进耳蜗，带着亲昵的恶作剧感，“今天想吃什么？” 指尖又画了个小圈。

徐敏知终于侧过头，长睫在眼下投下阴影，眼神淡淡扫过他近在咫尺、带着促狭笑意的脸。

“随便。” 声音清凌凌，像冰棱相击，“别搞砸就行。”

“遵命！徐助教！” 朴宰彦响亮应声，带着孩子气的兴奋。

他松开手臂，飞快捏了下她肩头，转身大步流星走向厨房，T恤下摆晃动，背影都透着过剩的活力。

厨房瞬间热闹。

冰箱门开合闷响，碗碟清脆碰撞，水流哗哗。这些烟火气的声响霸道地填满空间。

徐敏知在原地多站了几秒，清晨的薄霜似乎被喧嚣和他残留的体温冲淡。

她转身走向卧室，换上烟灰色棉质长裤和宽大白色亚麻衬衫，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纤细手腕。

走到厨房门口停住，倚着门框，静静地观察着朴宰彦。

他背对她，深蓝旧T恤下肩胛骨随翻动煎锅的动作起伏。空气里弥漫煎培根的油脂焦香、烤吐司的麦香和他蓬勃的生命气息。

“滋滋滋——” 油星猛地爆开！几粒滚烫油点飞溅！

徐敏知本能后退半步，身体微仰，被吓了一跳。尽管立刻抿唇绷住表情，那细微颤动像投入冰湖的石子。

朴宰彦仿佛背后长眼，敏捷关小火，转头正好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慌乱。

嘴角咧开灿烂得意的笑，白牙在暖黄灯光下晃眼。

“屋里敏知吓到了？” 他挑眉揶揄，顺手拿起旁边小碗里的面糊，故意拖长调子，手上不停舀面糊倒入另一煎锅。

徐敏知已恢复清冷，耳根却泛着不易察觉的红晕。

“没有。” 否认干脆利落。她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取冰牛奶，动作流畅自然，试图证明镇定。

牛奶盒刚到手，温热气息靠近。

朴宰彦已凑到她身侧，手臂一伸轻松绕过她拿走牛奶盒。

他靠得太近，油烟和清爽皂角的气息瞬间笼罩她。

“喏，怒那的。” 他把刚倒好的冰牛奶塞进她手里，冰凉杯壁激得她指尖一缩。同时，另一只沾满面粉的手出其不意伸出，带着恶作剧意图，精准戳向她挺翘鼻尖。

徐敏知反应极快，头猛地一偏。

“凶器”擦过冰凉脸颊，留下一道细细滑稽的白色面粉印。

“呀！” 她低斥，抬眸瞪着他，下意识抬手擦脸。

“哈哈哈！” 朴宰彦得逞大笑，肩膀抖动。他看她难得的愠色和脸上破坏形象的白痕，觉得有趣极了。

拿起干净湿布作势要擦：“哎呀失手！怒那我帮你……”

徐敏知敏捷后退避开“好意”，眼神嫌弃毫不掩饰。“离我远点。”

她抽纸巾用力擦脸，端牛奶杯大步走向客厅餐桌，背影透着“生人勿近”，但微微泛红的耳廓依旧泄露了一丝窘迫。

朴宰彦看她背影，笑容更深，像偷到蜜的熊。

“怒那！开饭！”

他端两个满满盘子献宝般走到餐桌，在徐敏知对面坐下。

看她依旧没表情的脸，故意拖长腔，半讨好半戏谑：“怒那今天……准备做些什么？” 他看过她工作室角落堆着的石膏模型半成品。

徐敏知小口喝冰牛奶，闻言抬眼，目光淡淡扫过他。

他额前碎发被汗微濡湿，眼睛亮晶晶充满期待看她，像等夸奖的大型犬。

她垂眼，叉子戳戳盘子边缘，语气平淡无波：“没头绪。”

“啊？” 朴宰彦夸张垮脸，塞满松饼含糊抗议，“怎么会没头绪？这么大一个活体参照物在努那面前呢！”

咽下食物，挺直腰背故意摆出浮夸模特姿势，手臂用力屈起。

“看看这肌肉线条！看看这骨骼比例！免费顶级模特啊怒那！”

徐敏知被他动作弄得眼角微跳，差点没绷住。拿起一片吐司慢条斯理抹薄薄黄油，视线落在他咀嚼微鼓的腮帮子，语气带不易察觉调侃：“朴模特，你的下颌线……好像比昨天圆润了。”

故意停顿，“影响结构美感。”

朴宰彦咀嚼动作猛地僵住，眼睛瞪圆。

下意识摸下巴又捏脸颊，表情惊疑不定像被踩尾巴的猫：“什么？！真的假的？不可能！我早上才称过体重！”

立刻放下叉子冲到客厅全身镜前，左右扭头极其认真端详侧脸轮廓，眉头紧锁念念有词，“一定是光影问题……角度问题……这镜子是不是歪了？”

徐敏知看他紧张兮兮样子，低下头小口咬吐司，浓密睫毛垂下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极淡笑意。

盘子见底。

朴宰彦主动收拾碗碟哼歌走向水槽。

徐敏知则走向她的工作间。

工作台的巨大台面凌乱铺陈：散落的棱镜碎片折射着冷光，精密的角度切割器闪着金属寒芒，一卷卷亚克力薄板靠在墙边，几块等待打磨的半透明树脂板堆叠，还有角落里蒙着灰布的未完成石膏模型。空气里漂浮着石膏粉和金属的微尘气息。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徐敏知偶尔拿起一块棱镜碎片，对着光调整角度，墙上彩虹随之变幻，但她的眉头越蹙越紧。

朴宰彦放下书，无声观察她一会儿。

起身悄悄走到她身后，眼底闪过狡黠的光。

徐敏知正对着墙上变幻不定的彩虹光斑出神。

突然！一点冰凉毫无预兆贴上她后颈最敏感皮肤！

“朴宰彦！”徐敏知惊得浑身猛颤缩起脖子。棱镜脱手，“啪嗒”掉在木地板上！

朴宰彦站在身后笑得前仰后合。

徐敏知捂着后颈又气又恼，脸颊因惊吓羞窘泛红。

她瞪着朴宰彦得意笑脸，目光扫过他的手指，又扫过他笑得开怀毫无防备的脖颈。

“朴、宰、彦！”她咬牙一字一顿叫名字，声音里是被彻底惹毛的冷意。

朴宰彦察觉“危险”，笑声戛然而止下意识想后退：“喂喂喂！敏知啊冷静！冲动是魔鬼……”

晚了。

徐敏知动作快如闪电。

一步上前左手出其不意攥住他T恤前襟用力拉向自己！在他错愕目光中，右手直直摸向他颈侧最怕痒的地方。

“啊——！”惊天动地惨叫响彻公寓。

朴宰彦像被电击猛弹跳起来，身体扭曲想挣脱又怕伤她，只能狂笑扭动躲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飙出。

“哈哈哈…努那住手！…哈哈哈…投降！我投降！”

徐敏知抿唇眼底燃“复仇”火焰。

客厅上演混乱“追逐战”，朴宰彦单方面狼狈逃窜。

高大身躯笨拙连连撞沙发扶手矮几，杂志哗啦掉地。

他边笑边求饶试图抓她手腕却被灵巧躲开。

“停！停战！”朴宰彦终于抓住机会猛抓住她手腕喘粗气，脸上带笑出的泪花胸膛起伏。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举另一只手投降状，眼神却带纵容般的无奈笑意。

徐敏知也微喘息，被他抓住的手腕传来他掌心热度和搏动脉搏。

抬眼看他，脸上因打闹薄怒染生动红晕，清冷眉眼间跳跃从未有过的鲜活光彩。

两人对视，空气弥漫打闹后的热气。

朴宰彦目光从她泛红脸颊滑到沾上石膏粉的鼻尖，笑意更深。忽然松开手腕抬手，用拇指指腹极其自然轻轻揩去她鼻尖的白粉。

指尖温热触感让徐敏知微怔。

“现在，”朴宰彦收回手目光灼灼看她，声音带笑意和不易察觉期待，“怒那有头绪了吗？”

徐敏知目光从他含笑眼滑向线条清晰下颌，再滑向他因大笑微敞领口露出的锁骨。

没说话，挣脱钳制转身走向工作台。脚步轻快许多。

朴宰彦站在不远处，看她挺直专注的背影，嘴角笑意沉淀成深邃温柔。

他无声走过去捡起地上散落的杂志放好，扶正撞歪的矮几。

时间飞逝。阳光从清冷晨辉转灼热正午再沉淀为慵懒金黄。

朴宰彦没打扰，安静待在工作间的另一端处理工作邮件回复工作室的信息。

更多时候他只是看她，看阳光在她专注侧脸移动，看她的发丝垂落颊边，看她沉浸自己时那既疏离又无比投入的迷人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