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队的总结会开得火药味十足。铁路大队长那张平时就挺严肃的脸，黑得像锅底。他重点“关照”了第三中队——尤其是队长袁朗、指导员凌木和突击手章齐乐。

“袁朗！轻敌冒进！阴沟里翻航母！老A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五千字检讨！深刻反省！”铁路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

“凌木！身为指导员，任务期间搞个人‘策略’！平地摔跤被俘？演习当儿戏？！两千字！好好想想你的职责！”

“章齐乐！战术动作变形！轻敌冒进！让人当活靶子打！两千字！写不明白就给我加练到明白！”

三个人垂头丧气（至少表面上是）地领了罚。会议一散，袁朗就被铁路单独叫走了，看样子还有“加餐”。

凌木和章齐乐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地松了口气——至少没五千！凌木冲着袁朗消失的方向，飞快地做了个无声的、极其欠揍的鬼脸。章齐乐嘴角抽了抽，强忍着没笑出声，也迅速回敬了一个“活该”的眼刀。

“撤？”凌木用气声问。

“废话！”章齐乐下巴朝图书馆方向一扬，两人像演练过无数次，悄无声息地溜出会议室，目标明确地扎进了基地图书馆最僻静的角落。

图书馆里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两人占据了一张靠窗的桌子。章齐乐摊开稿纸，眉头拧着，手指烦躁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不规则的节奏。章齐乐写个检讨完全是小菜一碟，但让他坐在这里深刻剖析自己的失误，尤其是被敌方狙击手一枪撂倒这种“耻辱”，简直浑身难受！他宁愿去跑十公里武装越野。

凌木则截然不同。她懒洋洋地窝进椅子，随手抽了本不薄不厚的书当垫板，翘起二郎腿，笔尖就开始在稿纸上行云流水地滑动。那速度，又快又稳，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精准的效率。不到一小时，两页纸就布满了她那种带着锋芒的字迹。

“搞定。”凌木把笔一搁，满意地将检讨折好塞进口袋。她侧过身，手肘撑在桌上，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旁边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章齐乐。

他的稿纸上倒是写了小半页，但那字体龙飞凤舞，力透纸背，仿佛跟纸有仇，内容也充斥着“一时疏忽”、“战术环境复杂”之类的辩解，离“深刻检讨”差着十万八千里。

“啧啧啧，”凌木摇头晃脑，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炮仗，你这检讨……火药味挺足啊？字里行间都透着‘老子不服’？怎么，打算跟铁路大队长辩论一下被狙杀的合理性？”

章齐乐被她戳中心思，耳根微红，梗着脖子，用气声反驳：“谁不服了！就是这破玩意儿怎么写怎么别扭！”他烦躁地想把纸揉成一团，又忍住了，只是狠狠在上面划了两道杠。

凌木看着他这副“宁死不屈”的别扭样，差点笑出声。她忍着笑，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些，用那种带着点诱惑和同谋意味的气声说：“行了行了，别跟自己较劲了。要不要场外支援？保证符合格式，痛心疾首，让铁路看了都觉得自己批评重了那种？”

章齐乐眼睛一亮，但随即又警惕地眯起眼，带着狐疑：“条件呢？丫头片子你从不做亏本买卖。” 他比凌木大两岁，这声“丫头片子”叫得理直气壮。

“啧，瞧你这话说的，”凌木一脸“我很受伤”的表情，随即又换上狡黠的笑容，“就当…妹妹我心善，看不得自家哥哥憋屈？” 她故意把“哥哥”两个字咬得极其重。

章齐乐被她这声“哥哥”叫得差浑身一个激灵，脸上倒是还是那副“勉为其难”的表情，哼了一声：“少来这套！说人话！”

凌木也不再逗他，恢复那副慵懒的调调，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空白的稿纸下半部分：“耳朵借我。我说，你写。保证又快又省心。”

章齐乐权衡了一秒“丢脸”和“被菜刀加练”的后果，身体往椅背一靠，摆出一副“爷赏脸听你说”的姿态：“行吧，说来听听。写得不好我可不认账。”

凌木白了他一眼，懒得计较他的别扭。她清了清嗓子，目光放空，开始用她那特有的、慢悠悠却逻辑清晰的腔调口述：

“嗯…开头：尊敬的铁路大队长、袁朗队长…本人章齐乐，怀着极其沉痛和深刻反省的态度，对本次演习中因个人疏忽及战术判断失误导致的严重失利，进行如下检讨… …”

她思路清晰，用词精准（甚至有点过于书面化），将章齐乐轻敌冒进的过程描述得客观而“沉痛”，着重强调了被成才狙击的细节（这让章齐乐听得牙痒痒但又无法反驳），反省部分更是写得滴水不漏，从思想认识到行动改进，面面俱到，态度“诚恳”得能拿奥斯卡。

章齐乐认了，他一边听，一边奋笔疾书，凌木的口述比他别扭兮兮，气呼呼的东西高明太多，而且速度飞快。他内心虽然有点别扭，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很快，最后一句“恳请领导监督指正！”落下。

章齐乐放下笔，长出一口气，感觉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看着写得满满当当、条理清晰的稿纸，轻咳一声，眼神飘忽，声音也小了点：“… …还行吧。马马虎虎。”

凌木看着他这副“明明很满意却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德行！”

章齐乐把检讨书仔细折好，塞进口袋，动作都轻快了不少。他站起身，双手插兜，下巴微抬，恢复了点平时的傲气劲儿，斜睨着凌木：“喂，木兰，虽然你帮了点小忙…但爷也不能白占你便宜。说吧，想让我干嘛？都好说。” 那语气，仿佛给了凌木天大的恩赐。

凌木看着他这“爷很慷慨”的姿态，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站起身，走到章齐乐面前，微微歪着头，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哎，炮仗，”她语气带着点探究，“你画画水平怎么样？”

“嗯？”章齐乐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属于技术兵的自信和傲然，“画画？你指制图？”他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专业领域的矜持，“地形测绘、战术标图、装备结构解析图，这些基本功，你觉得我会差？”他虽然没有直接吹嘘，但那份“这还用问？”的笃定已经说明一切。

凌木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宝藏。她满意地点点头，笑容扩大，带着点小兴奋：“行！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她伸手，不是拍，而是哥俩好似的用力捶了一下章齐乐的肩膀，“走！”

“走？去哪？”章齐乐被捶得晃了一下，更懵了。

“问那么多！跟我来！”凌木头也不回，迈开长腿就朝图书馆外走去，背影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劲儿和一丝神秘感。

章齐乐看着她的背影，满脑子问号（画画？跟检讨有啥关系？），但看着凌木那笃定的样子，又想到自己刚“欠”的人情，撇了撇嘴，还是迈开步子跟了上去，嘴里小声嘟囔着：“神神秘秘的……我倒要看看你能整出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