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若马上站得比扶手还直：“没做什么，车厢太晃了，我不小心撞到你身上了。”

祝擎没说话，只是缓缓地推开她的额头，在本就狭窄的空隙中撑出一点空间。

“自己扶好就不会乱晃。”

棠若不满地撇撇嘴，低下头没说话。

然而片刻，她就有点受不了了。小心地凑过来，哼哼唧唧地问：“祝擎，能不能……让我靠一下？”

祝擎的眉头皱起来了，“……靠？”

“嗯。”棠若点头，让对方看到自己眼底的可怜，“这里又闷又冷，我有点不舒服，你身上好……好暖和，让我靠一下行不行？”

祝擎的表情未变：“如果你觉得受不了这里的环境，可以不坐公交。”

“下雨了，打车很麻烦的。”

“你在出门之前就应该预料到这些困难，如果无法克服为什么一个人出来？”

棠若不说话了。

祝擎看了一眼窗外，“我到目的地了。”

他松开扶手就要走，哪知道衣摆一紧，布料被两根细白的手指捏着，直接拽出了腰带。

他回过头，棠若一边扯着他，一边殷切地看着他：“你不是说没有目的地的吗……”

祝擎“呵”了一声，“现在有了。”

他动了一下，棠若还是没有松手，字句像是在嗓子里含着：“那你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到天水市场啊……”

祝擎皱眉，棠若立刻哼哼了两声，“唉，胸口有点痛，啊！手脚也没力气了……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站……不过你想走就走吧，我不能自私地拉着你。”

演得很拙劣，于是祝擎垂眸，看着她的手。

“手脚没力气？”

棠若讪讪松开。

祝擎转身就走，但车门就在他眼前关上，他闭了闭眼。

棠若小声说：“这可是你心疼我才选择不下车的，可不是因为我抓着你不放。”

祝擎抿着唇没说话，棠若这次压着嘴角老老实实站着，直到到了天水市场。

下车的时候，棠若看祝擎没有动的意思，于是回头：“怎么不走呀？”

祝擎：“？”

棠若：“都到市场了，你就跟我走吧，中午我请你吃饭。”

祝擎沉默了一会，笑了一下，“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又来了，这种怪怪的微笑，棠若捏着挎包，“都到这里了，你不跟我走还能去哪里，送佛送到西，我还得回来么……”

祝擎都快被气笑了，此时他站在门口，司机不耐烦地催促：“不下车的不要堵在门口！”

棠若赶紧道：“求求了，小擎哥……”

祝擎的表情一空。

【什么哥？】

【小、擎、哥！祝老大新的称呼小、擎、哥！】

【什么小擎哥，明明是情哥哥！】

“想下车就早点滚，艹，谈恋爱的烦死个人！”

之前的壮硕男子屁股一拱就将祝擎推下了车。

祝擎踉跄了一下，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棠若看出他的心情不好，不敢明目张胆地笑：

“小擎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让我一个人下车……”

祝擎看着棠若一脸无辜，昨日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词汇重新浮出水面：“得寸进尺”。

对，就是得寸进尺。

天水市场人来人往，两个人杵在原地像是逆流的鱼。棠若赶紧握住他的手腕，“走吧走吧，来都来了，我带你逛逛。”

祝擎绷着嘴角被她拉着走。

说是带他逛逛，她的手机响了一声，她就低下了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社团里的人都有千里眼，刚好发来信息让她再买些别的饰品，她看得眼花缭乱，不知道能不能拿得动。

棠若拧眉记着，不知不觉走慢了半步。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祝擎已经走在前面，手臂像是被拉出的藤条，抻得笔直。

棠若：“……”

祝擎的指骨细长，腕骨也凸出。只是轻轻握着，就硌得她的手心微疼。

但对方皮肤的温度很高，热度从两个人接触的一点皮肤就传遍了全身，棠若不自觉的用力，竟然忘了松开。

似乎察觉到她的停顿，祝擎突然回头，隐约可以看到他微皱的眉头。

棠若下意识低头看手机：“易拉宝、气球、彩带……”

祝擎又回过头，没说什么。棠若松口气，为自己又占对方便宜感到羞愧，但是……祝擎太暖和了，一点温度就让她贪恋。

她再握一会会儿，她保证，在下个路口就松开！

祝擎走得不快，虽然在摩肩擦踵的市场里不能走多快，但也许是因为他的个子高，又或许是他的表情不怎么好，导致行人看了他一眼就退了两步。

棠若小心地跟在他身后，微微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紧窄的腰身。潮冷的天气，祝擎穿得单薄，腰部的布料还能看到被她拽过的皱褶。

怎么穿得这么少，他不冷吗？手腕热得像是烙铁应该不冷吧，不过到底是不冷还是没能买到新衣服？连新手机都舍不得买，衣服也是将就的吧……

她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正失神的时候，逆行来了一对情侣，两人嬉笑地撞过来，棠若的手臂一痛，瞬间松开手。

“唔……”

“艹，你们两个没长眼睛啊？！”男生愣了一下，转过身就骂出声。

棠若：“我……”

话音未落，祝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微一低头：

“长了眼睛就可以逆行撞人，那这双眼睛和自行车的车灯有什么分别？”

“你放屁，自行车有什么车……”意识到祝擎在嘲讽他眼睛没用，男生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你他……”

话音未落，他突然对上了祝擎的视线，然后倏然吞下了剩下的话，脸色青白像是吞下了冰碴一般。

“真是有病，咱们走！”男生眼神闪烁，拉着女朋友就走。但没走多久慌乱中撞在摊子上，被老板抓住不放。

棠若没忍住一笑，她看着手心，骤然接触空气，感觉有点冷。还有点气不过：

“逆行就是不对，怎么能说人有病……”

“这句话怎么不当他的面说出来？自言自语也不像是脑袋没问题的。”

祝擎突然说。

她本来就是有病，自然不气，她只是气那个人骂他啊。

等一下，他是不是在说她的脑袋有问题？棠若瞬间抬头，但看祝擎一垂的目光，她马上把手放下来，“没事啦，你不用担心，只是被撞了一下，我不疼的。”

“我担心谁？”

棠若一笑，拉住他：“赶紧走，这里人太多了，对了你饿……”

然后她发现，她没拽动。

祝擎一动不动，且一点点地垂下视线。

棠若看到自己的手，脸颊也一点点变红了。

她下意识地想牵手，但忘了自己刚才在装傻了。

“怎么那么惊讶，我就是……怕你把我弄丢，所以才牵着你的。”

虽然说得理直气壮，但她还是慢慢地收回手。

祝擎按着她的额头，一点点将她推开。

“我中午还有事情，现在只有两个小时空闲。你不是来这里买东西吗？哪一家商店，离这里多远？”

棠若：“？”

祝擎拿出他那个破破烂烂的手机：“现在只剩一小时五十九分五十五秒。”

棠若赶紧把地址给他看，祝擎转头走在前面。

棠若跌跌撞撞地跟上去。

“你中午有事的话，就不能和我一起吃饭了吗？”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和你一起吃饭了？”

她后来发的短信他真的是一眼都没看！

棠若忍下嘀咕，快走了两步：

“那我现在就请你吃吧，你早上肯定没吃饭，你想吃什么？”

天水市场除了卖各种杂货，还有各种小吃。即便是潮冷的天气也挡不住烟火气。

祝擎：“人参鲍鱼、鱼翅燕窝。”

“……这里不卖呀。”棠若喘了口气，“你能不能降低一点点要求？”

祝擎头都没回，“那就牛排、刺身。”

去哪里买，追着鱼摊的鱼生啃吗？

棠若又偷偷嘀咕了一句，只是一偏头，脚步突然顿住了。

拐角处是一家十分简陋的蛋糕店。除了在橱窗里粗糙的模型，就是有些发干的点心。

棠若不自觉地走过去，双手放在橱窗上。

“小姑娘，给别人买蛋糕？”

老板是个略微丰满的中年女子，一笑眼尾挤出岁月的痕迹：“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水果口味的还是巧克力口味的？”

棠若摇头，她给别人买蛋糕怎么能选自己喜欢的口味呢？

况且从小她吃过不少，已经不喜欢吃了。

因为总是生病的原因，父母格外娇惯她，似乎想把未来无法给予的爱提前给她，总是予取予求。

小时候她娇气，吃不下的都浪费掉了……竟然没想过和祝擎分享。说起来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和祝擎一起过过生日，也许是又忘掉了……等一下，祝擎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来着？

“小姑娘？”

老板笑着叫她。

棠若马上回神，“抱、抱歉！”

她选了一个成品小蛋糕，不知道对方喜不喜欢吃巧克力，于是选的水果口味。

出去的时候，看到空荡荡的街头，她瞬间一懵。

遭了！她竟然把祝擎给弄丢了！她刚拿起手机，旁边突然传来尖叫。

棠若下意识地转过头，她的身侧竟然紧贴着一辆轿车！

那辆轿车正拐弯，后轮已经贴上了她的小腿，若不是旁边的人尖叫，可能已经将她卷到了车底。

然而刹车之后也晚了，车轮已经将她衣角卷了进去。棠若想要后退，脚腕发出闷疼，她的瞳孔一缩。好在车子“砰”的一声撞到了石墩上，才勉强停下。

棠若瞬间栽倒在地，心脏狂跳。她不由得大口吸气。没事的，她还活着。没事的，她的脚不疼。她千万不要害怕。

旁边的人看见她的脚被别在了石墩和后轮之间，不由得“哎呦”一声。

“这车是怎么开的？！压到人了！”

车门“啪”地一下打开，竟然下来了一个大爷，那大爷两鬓斑白，然而也只有两鬓了。

“还不是她瞎？！老子这么大一个车过来她没看到？”

“唉？你这老头！”

“我没事！”棠若赶紧说，“我把脚拿出来就好。”

然而脚腕微微一动，就传来刺痛。她的鼻尖瞬间出汗，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提议，“要不然咱们把车给移开吧！”

大爷双目一瞪：“我看谁敢动我的车！这么多人都躲着，怎么她偏偏凑上来，我看就是来碰瓷的！你们谁动她，出了事，那可就不关老子的事了！”

棠若一愣，“大爷，我碰瓷也要在车头啊……”

大爷一噎，还想再说，蛋糕店的老板倚在旁边，“啧”了一声道：“你这老头说谁碰瓷呢，这市场里是开车的地方吗，你开车进来不说，撞了人还有理了？！”

大爷嘴唇一抖，瞪着眼睛干巴巴地道：“那也怪、那也怪她眼瞎！”

旁人看他气不足就想抬车，老头来了脾气挡在车前，说要报警，还让棠若赔他车损钱，众人没了主意。

棠若无奈，只好忍痛转动脚腕。只一动，就感觉脚腕被冰冷的机械钳住，钻心的疼。

没事的，棠若深呼吸安慰自己。只要用力拽出来，就不会太疼，大不了多去一次医院。

反正医院她熟，从小到大遇到这种事她都是自己解决的，她要镇定，不能慌。

棠若抹去眼角的咸涩，正要用力绷紧小腿，突然内心一动，看向远处。

在层层叠叠的人群之后，诧异的声音越来越大。

像是有什么暗流即将冲出水面，所有人回头，一个修长的身影带着冷意迅速穿到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