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意爬到大腿,我皱起眉,有点后悔自己穿的是短裤,一坐下来就比站着还短一大截。
“有毯子吗?我腿有点冷。”
奚蓉努了努嘴,对我示意,“喏,就在你旁边,知道你体虚,给你备着呢。”
我摘了一次性手套盖上毯子,那点凉意却始终不散。
一缕冷风吹过,像有人往我腿中间吹气。
这种想象怪吓人的,我把毯子往下拉了拉,还是没拦住那点风。
“是不是开空调了?”我看了眼奚蓉客厅的立式空调,正对着我的位置。
奚蓉头也没回,拿了串烤韭菜。
“想啥呢,还有空调给你开?那空调坏了,最快也得明天才有人上门维修。”
噢,不是空调风再吹,我又看了眼窗户。
窗户紧闭,就连窗帘都纹丝不动。
好吧,又是我的幻觉。
那缕风不太老实,不止往腿上钻,还往裤腿里吹。
我眼皮跳了跳,腿分开,用手把毯子往中间按,两腿并拢夹住毯子。
这样总不能还有风吹了吧?
风还是带着凉意往上窜,有什么细腻却冰冷地顺着那缕风抚上来。
背瞬间出了层冷汗,我不知道这幻觉到底准备发展到什么离谱的程度。
奚蓉给我递了串烤肉。
“味道还挺好的,你不吃吗?”
说着她疑惑了一下,“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晚上特别凉快?明明前几天晚上还热得不开空调什么也做不了。”
这我怎么知道……我已经凉快好久了。
我顺手接过烤肉,才咬了一口,就感觉好像有人舔了一下毯子下悬空的肌肤。
凉飕飕的。
不是,难道我要用毯子给自己全部包起来吗?
我往里坐了坐,把毯子拉到小腿。
奚蓉还期待地等我评价,啃着一串玉米粒。
“怎么样?”
我僵硬地嚼了嚼,香辛料的味道和肉汁一起在口中爆开。
“嗯,好吃的。”我努力扯起一个笑,哪怕我现在都快吓哭了。
“是吧?这个和我们上学的时候开在学生街那家是不是特别像?老板个子高高的,嘴角这边有颗痣的那家。”
她笑得很开心,一边说一边指着嘴角给我比划。
毯子被风吹起一角,风顺着缝隙抚了上来。
我用左手压着毯子,感觉有什么顺着手指往上,很丝滑地转移了目标。
我轻轻吸了口冷气,奚蓉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怎么了?”
“没、是有点像,哈哈...”我尬笑两声,不敢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奚蓉的胆子比我还小,要是让她知道,她能彻日彻夜地睡不着觉。
至少需要五十个高尼在她床头敲木鱼诵经,才能安抚她受了惊的小心脏。
换成听说我遭遇这种事,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立刻掏钱去宝华寺,把整个寺庙从方丈主持到扫地小沙弥全部请来。
上学的时候恐怖片都不敢看,突然停电她的女高音能媲美海豚音震裂玻璃,这种事瞒着她比让她知情更好。
毕竟也找不到解决方法,我前段时间自己去过宝华寺,宝殿里影子抱臂站着,长发轻扬,而我跪坐佛前,不知道还有什么愿望可许的。
最后我许愿,希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们都能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影子听到了我的祈愿,一整天都很安静。
现在是不安静的,我收了左手,戴上一次性手套,才拿了一串烤鸡腿,风就把夹着的毯子扯出来。
这就有点过分骚扰了。
“你今天怎么跟身上有跳蚤一样动个不停?”奚蓉灌了一大口冰可乐,满足地打了个嗝,问道。
这我怎么回?我有被空气占便宜妄想症?
我努力并紧腿,往沙发里又挪了挪屁.股,争取让小腿和沙发边边紧靠着。
“可能过敏了。”我说。
奚蓉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她早就习惯了我这过敏那过敏的生活。
“你能活着长这么大也是不容易。”
我没在意她的吐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和那缕调皮的风对抗上。
凉意顺着我的脚踝往上爬,像有冰凉的指尖轻轻上滑。
我把毯子往下放了一截,风就绕进毯子里,微凉的触感从小腿一路往上。
一直不回奚蓉会起疑,我只能随口扯道:“命大运气好嘛,之前那场车祸你们不是说事故现场很惨烈吗?得亏虽然肇事车超速,但就我一个坐副驾的倒霉出了事。”
“我打小运气就玄乎,遇到这种事总能全须全尾地出来,车子都报废了我也只是住一年院康复训练。”
“那个司机酒驾也是造孽害人,还好遇到的是我,没闹出人命来。”
我在和那缕风较劲,没看到奚蓉瞬间大变的表情。
她脱口而出:“你都躺了半年还叫运气好?再说了,谁说那场车祸只有你出了事......”
捉弄人的风忽然静止了,我疑惑地抬头看奚蓉。
“啊?不是只有我出事吗?”
我有点懵了,那段时间我受了撞击,意识确实不太清醒,但也不记得有这回事啊?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只有我出了事。
这时候我才发现了盲点。
我在副驾,那主驾肯定是有人的,主驾的司机呢?
“司机没事吧?”
奚蓉好像意识到失言了,忌惮地闭口不言,我没死心,还想从她那儿打探点消息。
“蓉蓉~”
“你就告诉我嘛,司机没事吧?”
要是司机因为载我出了事,我会一辈子都为此良心不安的,哪怕那不是我的错,但我活下来了。
奚蓉不愿意告诉我,她眼神躲闪,给我塞了一串烤花菜。
“嗯嗯嗯,没什么事,好了你快吃你的,吃都堵不住你哔哔叭叭的嘴,低血糖的人就别在这嘚瑟了,赶紧多塞几口吃的别昏在我这了。”
“我这可没有王女能来吻醒睡美人啊。”
之后我想办法套了几次话,都被奚蓉敏锐地绕开了。
可恶,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防备心了!
自从我提起那个话题以后,奚蓉的兴致一直不高,客厅只剩下我们的咀嚼声和电视叽哩哇啦的电视剧背景音。
“看啥呢?没你份啊,你是易碎的琉璃美人,别成天想些不要脸的东西。”注意到我盯着她,奚蓉赶紧护着她瓶身上满是冰凝水珠的大可乐。
我撇了撇嘴,学着她翻了个白眼。
“小气。”
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瞒着当事人不给知情权的?
由于暂时不想回到我冷飕飕的房子里,吃完饭我就厚脸皮地留下蹭住了,在奚蓉给我留的客房靠着枕头抱着被子,房间光线十分充足。
其实我是想拖着被子去她房间打地铺的,反正她房间那地毯老厚,睡地上也不怕风湿,不过——
看了眼影子百无聊赖地拨弄长发,我觉得我还是需要为我唯二的好朋友着想的。
奚蓉偶尔也会细心一下,要是让她发现了,那不得吓完了。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怀着这种壮烈的心情,我把房间全部的灯都打开,再把拖鞋扔出去,镜子照人的那一面贴着墙放。
应该是安全了。
不管有没有用,反正试试不亏。
好了,接下来我就可以做点奚蓉不让的事情了。
求人不如求己,果然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是靠不住的,真正靠谱的人只有自己。
我掏出手机,开始百度当年的新闻。
虽然我记忆不太清晰,但还不至于自己什么时候出的车祸都不记得。
只不过每年那么多交通事故,我想搜一条三年前的旧新闻实在有点费劲。
我隐约记得这件事是登上过新闻的。
当时我坐在轮椅上,护工和其她人感慨,我真是福大命大,这样严重的交通事故里也只是伤了腿碰了脑袋。
其实我还记得她们在我面前欲言又止的样子,每个人好像都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后来我委托律师打官司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肇事者在事故一个月后突发急病抢救无效死亡。
奇奇怪怪的,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那会儿状态实在不容乐观,没精力了解太多,把事情全权委托给律师和奚蓉替我处理。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新闻。
事故现场的配图确实很惨烈,作为亲历者我都忍不住吸了口气。
这我都能活下来?甚至我的宝贝脸半点问题都没有,只有后脑勺和腿遭了点罪。
唏嘘了一下,我才认真看起标题。
【理山市发生严重交通事故致1死1伤,肇事车辆涉嫌超速】
【......致被撞车辆驾驶员当场身亡,副驾驶乘客重伤送医后已脱离生命危险。】
我反反复复地读了好几遍,甚至念出声来,才茫然地意识到。
当年的事故,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我感觉胸口闷得难受,手也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颤,鼻子眼眶一下子酸了。
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我胡乱地擦掉突如其来的眼泪,只想知道一件事情。
驾驶员是谁?
为什么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人和我提起过这件事?
在事故后驾驶员的家属没有上门纠缠,不然我也不会以为那场事故里面,我是唯一出了事的人。
我有驾照,但在我的印象里,摸方向盘的次数并不多,大部分情况下我嫌自己开车麻烦,都是打车出行。
那位司机会是我曾经下过的某个订单吗?
抽了抽鼻子,我长长地吐了口气,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掉下来的眼泪擦干。
想知道是不是,查查看当天有没有打车订单不就知道了。
新闻时间很明确,我不需要担心自己记错。
我打开“嗒嗒”打车软件,按照日期搜索。
近期无对应订单。
怎么可能?我不信邪,换了另一个手机号码搜索。
还是没有。
难道是招手即停的出租车?
不可能啊,自从我上大学第一天被黑车坑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打过这种的士。
为什么会没有订单,那位在事故中身亡的司机到底是谁?
关兰会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