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既然这样，那就说清楚。”安许赫招手让沈律师把平板给人。
殷素丽看了几眼，上面都是防弹这些年收到的私生骚扰，起因、经过、结果都写得清清楚楚。
她又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但现在换个角度来看，这么多次简直触目惊心！
手指停留在“田柾国因为压力过大而无法入眠……”的一段，她心里暗暗跳动的渴望好像在这一刻短暂退却了。
“你说骗人，其实是默认了爱豆只为粉丝存在的潜规则。”安许赫的声音适时响起，“诚然，没有粉丝的追捧，我们就什么都不是。”
“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开始其实就只是一场心知肚明的交易。粉丝将她们的时间、金钱、爱意双手奉上，爱豆则是尽可能地编织一场青春幻梦。”
殷素丽有些喘不过气来，安许赫的眼神太过锐利，言辞之间更是咄咄逼人，她好像第一次真正领会到了这个人的凶恶。
为什么人可以将他们之间的关系说得这么市侩，难以置信的同时又忍不住跟着去想。
“过气的组合谁没有见过，只是入伍就能原地解散，侥幸还存活的团队在各种不知名的庆典上跑商演都算好的。”
“粉丝的爱是最无情的，其实也是见一个喜欢一个，但凡一点不喜欢，就心安理得地扔下。”
“可平时多吃两口，连家里长辈都能被带出了骂上两句。”
“凭什么？！上个班已经够辛苦了，私人生活还得多出一群野生爹妈来管天管地！要嫌花钱多，倒是管住自己的手，慈善机构的门可一直没关。”
“别觉得花钱了，人就是你的了，是舞台不够好看、综艺不够好笑、还是情绪价值没给够？！”
“粉丝难道只有这一种调剂生活的娱乐，不会约会、不会恋爱、不会结婚？”
“都是活生生的人，别自以为是真把自己当成造物主。”
金南俊听得整个人都木了，知道安许赫有怨气，但不知道怨气这么大。
他略带同情地看了小姑娘一眼，哪里是辩论，分明是单方面打击。
殷素丽已经泪流满面，心里不服气，可想说的话站不住脚，都说了是潜规则和交易，还不是她们这群私生先越界，而且别人也未必乐意挑破这一切。
这方面防弹做得已经够好了，可、可她就是不甘心。
“所以都是假的？”
金南俊看着小姑娘拿抽纸擦了回脸，知道反击要来了。
殷素丽红着眼睛瞪向安许赫，“说什么为了音乐、为了梦想，都只是听起来好听。”
“既然这么辛苦，你倒是别干呀！”
“反正你也不差这点钱，名气对你而言也是累赘，干脆退队吧！”
安许赫还没说什么，金南俊的脸先黑了。
自己当初辛辛苦苦劝住了人，现在自家粉丝来拆家，这可就有点可恶了。
他伸出的手被安许赫拦下，这家伙摇摇头，一脸可惜。
“才说的话你又不记得了，别来多管闲事。”
安许赫有些索然无味，觉得自己这做法也实在好笑，浪费这点时间做什么。
殷素丽也说不清自己这阵失落是因为什么，当初是喜欢的，人画着粗粗的黑色眼线、一脸稚嫩，但举手投足掩盖不住那份傲气。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就觉得格外得耀眼。
所以，现在就变了。
她哽咽着：“当初的你说自己实力强、长得好看，所以才能出道，但是这样的人都不缺。”
这一刻时间飞快地倒流，仿佛回到了那个炎热的夏天，在简陋的小舞台上，隔着高高的长桌对视的两双眼。
殷素丽一字一句道：“比起支持我，我更喜欢支持防弹这个说法！”
“你自己亲口说出的话，难道都忘了吗？”
安许赫停下动作、慢慢转身，睫毛垂下的眼里雾蒙蒙的，看不清情绪。
金南俊在心里抓狂，这是几个意思？！是他刚才忽略了什么重点吗？！为什么听起来像是旧相识？
殷素丽见人还有反应，赶紧乘胜追击，“安许赫，其实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来，你根本就不适合这个地方。”
“你扪心自问，现在真的是你渴望拥有的吗？”
“金硕珍还能从夹缝中找到平衡，但长久勉强的你有什么理由继续呢？”
“抱歉，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就到此为止。今天突然来访是打扰了殷小姐，希望我们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见面。”
金南俊语速很快地说完，就要拉着安许赫出门。
沈律师刚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他眼里的金贵小少爷可倔得很。
“所以呢？你喜欢我？”
安许赫像是被激怒一般，一把推开金南俊反身两步走近，眼神紧紧盯着人，殷素丽下意识地后退。
“你的喜欢就是这样？粉丝的喜欢就是这样？拿这些东西来要挟我？”
“你胡说！你胡说！！”殷素丽摇着头拼命否认，眼泪横流，“明明是你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许赫你退队好不好？别在这里，离泰亨远远的，你会毁了、毁了……”
“南俊、南俊！”殷素丽着急地抓住金南俊的衣角，“金南俊你是队长，你不管一管吗？！”
变成夹心饼干的金南俊：……
他觉得自己误入了什么情感调解现场，要说立场肯定是很明确的，不然他也不会瞒着公司任由安许赫先来处理这枚不定时炸弹。
“那、那个，我们先冷静一下。”金南俊小心地捏起人的衣袖，挣开了这点牵扯。
咒骂怨恨安许赫毫不畏惧，但他应对不来这样的真心恳求。
他微微低下头、凑近了看着殷素丽，想要从这张脸上分辨出一点虚情假意的痕迹。
很可惜，是真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话问得殷素丽一愣，眼前的人像是突然褪去了尖刺的刺猬又变得柔软起来。
她眼神恍惚，“去年绝爱关站有消息传出来，然后一次意外看到你们在医院，还有后面在咖啡厅的谈话……”
安许赫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那一招闲棋还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派上了用场。
与此同时，姜组长的脸上又闪过一丝难堪，再这个下去工作丢了不说，业界名声都得败光。
殷素丽浑身发散着颓丧的气息，“当时很惊慌，不过知道你们分手了所以还好。也许年少不知事，意识到出错了就会纠正回来。”
很快话音一转，那复杂难辨的眼神再次出现，“只是没想到你们那么快又复合了。”
那种天崩地裂叫人恨不得世界毁灭的感觉，殷素丽足足经历了两次。
刚开始她还能自我安慰，只要自己没亲眼看到，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现在发现其实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哪有什么不得已，两个人发自真心、赌上前途和未来，爱得奋不顾身。
粉丝算什么，根本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殷素丽哭了一场只觉得脑袋晕疼，她们的确是沉浸在虚幻的梦境之中，臆想着自己和人许下一个个玩笑式的承诺。
但为什么别人都能做到，就他们不行，比起谈恋爱，更恐怖的是一个组合的内部消化。
如今看来，再多的阻挠都没用，人早就搞定了很多。
想到这里，她再次愤恨地瞪了一眼金南俊，之前怎么不知道队长这么废，连眼皮子底下的人都管不住。
又是一阵长久又尴尬的沉默。
“对不起，毁了你想象中的一切。” 安许赫语气淡淡。
在场的都没有想到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换句话说，人设串了。
殷素丽却是瞬间脸色煞白，她不觉得这会是想要的预告。
“你说得没错，我从来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转眼间安许赫又笑得讽刺，“但有一点不会变。”
“我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人，你的真心还不够分量。”
“本来就应该隔着屏幕相处，既然非要满足自己的窥私欲，那就好好承受。”
铃声响起，这里也该结束了。
殷素丽瘫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这份送上门的羞辱让她怒火中烧，可之后她又陷入了深深的茫然。
并不是大部分人认同就代表是对的，可安许赫不是把私生做的事全栽了过来。
她问的是承诺，他回的是抱歉。
可是结果呢？好像没有变过。
“聊天室的人清理一下，等过段时间再和殷素丽谈谈换工作的事，我要的是万无一失。”安许赫在上车之前对着沈律师吩咐道。
老板无意间斜来的一眼几乎让姜组长后背一凉，他恭敬地将车门关上，决定回去就加强警戒。
旁边的金南俊松了口气，脑子还在就好，就怕人被刺激得又开始撂担子不干。
他不是没注意到小姑娘的眼神，要是可以，他也希望大家都能把心都放在搞事业上。
可许赫的话又不是没有道理，又不是流水线上冷冰冰的机器，总要有点情感寄托。
到底还是环境所迫，之前他和玧其哥那么讨厌爱豆这个身份标签不是没有理由的。
安许赫扭过脸，“哥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金南俊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脸上显出浅浅的小酒窝，“在想回去怎么汇报。”
“就不能把封口费省掉给我吗？”安许赫按了按眉心，“我是真不想回去挨骂，哥也心疼心疼泰亨吧。”
“你保证……”不等金南俊说完，安许赫又挥挥手，“算了，就这样吧。”
金南俊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接着就在手机上删删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