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去吃江姜最喜欢吃的牛肉拉面，面馆隔壁是一个烤鸭摊，江姜去买了半只烤鸭，周丰年想付钱，被江姜拦住了：“我也有工资的，我也能请你吃饭。”

周丰年心里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有点歉然地捏了捏：“好，就想吃小姜儿请我吃的饭。”

烤鸭是甜口的，跟周丰年以前吃的都不太一样，不同于脆皮烤鸭的咸香，这烤鸭的鸭皮并不酥脆，是一种焦香混着油脂的、很有韧劲的口感，配上鲜甜的酱汁，鸭肉丰盈肥美，吃了一块还想再吃。拉面就比较普通了，为了迎合当地人的口味，浇头采用的是红烧牛肉，汤底也是加了大料熬煮出来的浓厚牛骨汤，带了点微辣，面条用的面粉很有讲究，吃起来有一股麦芽的香味。江姜不太能吃辣，但香的停不下筷子，鼻尖上全是汗珠，被辣的不停用抽纸擦鼻涕。

周丰年赶紧买了两瓶玻璃瓶装的冰镇汽水，江姜喝的时候他不停说慢点喝，担心他肚子疼。

一顿午饭吃得江姜很高兴，饭后两个人牵着手走在午后的林荫道上，道路两边的老榕树高大茂盛，树荫下行走也不觉得热。

“你觉得烤鸭好吃不？”江姜兴冲冲地问：“其实我也会做！就是麻烦了一点，要去村口陈伯伯家借烤炉子。”

周丰年笑着看他，眼里满是温柔：“你怎么什么都会做？这么厉害。”

江姜知道周丰年在哄他，羞涩地笑，牵着周丰年的手心出了汗，他变扭地想抽出来擦一擦，却被周丰年牢牢抓住。

这天不是大集的日子，镇上也没什么好玩的。江姜说早上来会有鱼市，江上渔民们下了渔船，骑车二里路就到了镇上，卖的都是当日早上刚打的鲜鱼。

“全流域禁止捕捞十年恢复生态，现在终于有成效了。”周丰年感叹道。

江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开始实行十年禁捕的时候他还小，没什么概念，只知道不少本来靠卖江鱼为生的人家都去寻别的生计了，刚开始那几年很苦，莲花乡里常见到饿的皮包骨的孩子，不过好在补贴下来的快，日子是苦了点，熬几年也就熬过去了。

码头离镇上还有段距离，两个人没打算去看，牵着手在街道上闲逛，时不时有路人看见他们牵着的手，扭过头去窃窃私语几句。

周丰年带江姜去看电影，镇上只有一个小小的放映厅，放的都不是院线电影，不过票价也便宜。两个人买了票进去看，周丰年还给江姜买了他爱吃的奶油饼干。简陋的放映厅里都是老式的沙发椅，铺着麻将席，两个人坐在角落里看电影。下午播得是一部经典谍战片，江姜看的似懂非懂，时不时凑到周丰年耳边，小声问他讲的是什么意思。周丰年小时候看过这部电影，也有些印象，一字一句给他讲明白，非常有耐心。

看到后半段江姜有点打瞌睡，又不好意思在和周丰年一起看电影的时候睡着，就悄悄偏头看他。放映厅里光线昏暗，只有荧幕上的反光，照在周丰年脸上，像是镀了层银边。

真好看啊。

江姜看着周丰年出了神，好像要把这个画面细致地刻在脑海里。周丰年似乎感觉到他火热的视线，一扭头刚好撞进江姜眼里。江姜一震，红着脸咳了一声，想低头，又想起来自己在看电影，马上抬头盯着屏幕，强装镇定。

周丰年被他的小模样逗笑，伸手抓过江姜的，十字交叉的握法，搭在座椅扶手上。还觉得不够，探着脑袋凑过去，在江姜脸上亲了一口。

“……看、看电影！”江姜脸上像是要起火一般，又不敢看笑得促狭的周丰年，另一只手轻轻拍了周丰年一下，煞有介事地盯着屏幕看男主角和上司吵架。

看完电影出来，江姜生怕周丰年跟他讨论情节——本来谍战片就不容易看懂，更何况后半部他压根没看进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周丰年识破了他，贴心地没提剧情，牵着他的手去逛书店。

镇上只有一家老书店，上下两层，一楼卖的都是教辅和杂志、漫画之类的，二楼卖小说。两个人在二楼闲逛，镇上少有人喜欢看这种大部头的小说，所以都是些老书，灰尘也很厚。周丰年不停地打喷嚏，江姜憋笑憋得辛苦，还是被周丰年发现，捏他的鼻子。

“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很喜欢看这本书。”

江姜凑过去看，不知道是那一年出版的旧书，墨绿色的封面，黑色的书名《傲慢与偏见》，都被灰蒙上。

“讲什么的？”只要是周丰年觉得好的，江姜都很有兴趣。

“讲的是普通人家的女儿爱上一个贵族男人的故事。”

江姜有点疑惑：“听起来还挺老套的。”

“没那么简单，”周丰年笑了：“两个人最开始都对彼此抱有很重的偏见，后来随着不断熟悉，都放下了各自的傲慢，打破了偏见，最后得以修成正果。”

江姜也跟着笑：“真没想到，你会喜欢这样的故事。”

“我觉得很有现实色彩，虽然是几百年前的书，但是内涵精神今天依旧适用。”周丰年靠着书架翻那本书，江姜也靠着书架看他。

“这本书最初的名字叫做，第一印象，”周丰年说：“人与人相遇时，会对彼此形成一个极具主观色彩的第一印象，这个第一印象其实影响着两个人关系的走向，如果这个印象与真实存在偏差，就会形成偏见，我们每个人都会存在偏见。”

江姜听得云里雾里，“为什么？我对你就没有偏见。”

他知道偏见是一个不好的词语，所以才这么问，联想着看向了周丰年：“你对我也有偏见吗？”

周丰年被问的一愣，转而笑了，伸手轻轻捏了一下江姜的脸蛋：“偏见不一定是一个贬义词，你换种理解方式就好了。人的判断只要具有主观色彩，就都会存在偏见。”

“那你对我有什么偏见呢？”江姜执着于这个问题，周丰年哭笑不得，感觉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跳。他想了想，合上书本斜靠在书架上，与江姜面对面：“偏见是会被打破的，不然故事里的男主角和女主角就不会在一起了。”

他伸手拨拉了一下江姜额前的碎发，看见江姜一双水灵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他，眼中的崇拜和爱慕不加掩饰，看得他有点脸热，“咳咳，就比如说，我们去年刚见面时，你对我有什么印象？”

江姜认真地想了想，也跟着脸红，但还是诚实地说：“当时我觉得你很厉害，很稳重、可靠，我总是忍不住想看你。”

没想到江姜这么直白，周丰年又咳了几声，勉强平复自己的心跳：“那现在呢？你还这么觉得？”

江姜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啊！”

周丰年笑着又捏他一下：“真的？你再好好想想。”

江姜被他弄得有点迷糊，还是听话地仔细思考起来：“现在觉得，你有时候也挺小气的，会因为磊子哥跟我亲近就生气，还有点冲动……”

“行了行了。”周丰年红着脸去捂他的嘴，有点听不下去，江姜噗嗤笑了出来，两个人在书架后，阳光从窗户斜斜的照进来，气氛暧昧又温馨。

周丰年把江姜搂在怀里抱得近了点，低头问他：“那你觉得我小气、冲动是缺点吗？”

江姜笑得娇憨，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没有，我觉得，挺好的。”

周丰年看他的小模样心里痒得很，低下头亲了他一口。

“那我呢？”江姜这时候突然变得机灵起来，缠着他问：“刚认识的时候你是怎么想我的？”

他还有点紧张，其实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周丰年喜欢他什么，他又笨又蠢的，没什么优点，为什么能让周丰年喜欢呢？

周丰年故意逗他：“我觉得，你是白荷村最漂亮的小男孩儿，嫩生生的，又娇又憨。”

江姜脸腾得红了，垂着头不看他：“我才不憨。”

不过周丰年夸他漂亮，倒是把他一颗小心脏搅得怦怦乱跳。

“后来熟悉了，知道你单纯可爱，天真善良，”周丰年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得温柔：“虽然大多数时候温温吞吞不爱说话，但有时候，又特别勇敢。”

江姜脸红得像要滴血，周丰年的话听着肉麻又酥软，耳朵都烫。

“这本书里有句话，特别适合跟你说。”

江姜鼓起勇气抬头，小声说了句：“什么话？”

周丰年又亲了他一口，在他耳边慢慢说：“我也说不准究竟是在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看见了你什么样的风姿，听到了你什么样的谈吐，便是使得我开始爱上了你。那是在好久以前的事。等我发觉我自己开始爱上你的时候，我已是走了一半路了。”

少有人能拒绝爱人在耳边低声诉说情话，这是一句真理。

江姜趴在周丰年胸前，又听见他们两个人的心跳，慢慢重合在一起。

“I love you, most ardently.”

“是、是什么意思？”

他们在书架后亲吻，呼吸间是彼此的气息，和旧书本油墨的味道。

细细的灰尘在阳光照耀中曼舞，老式风扇在吱呀地轻响，楼下书店老板的收音机里传出朦胧的戏曲音乐。

他在周丰年眼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我爱你，如此热烈，如此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