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凄厉的北风将一身寒刺尽数收敛, 化作温暖而和煦的春风,拂过三街六巷、第宅市肆。
京城国公府
有人匆匆将信带给了定国公裴仲朗
信中说江南之事已处理妥当,不日将要回京,后面寥寥几笔提到遇到一看上眼的女子,欲纳之为妾
他知晓自家大郎不近女色,安排的通房他也只是道一句庸脂俗粉,不欲沾染半分
生人勿近的模样让府中的丫鬟也不敢在他面前有任何逾矩
只是不知大郎看上的女子是何模样
恰好,此时长公主从里间掀了帘出来了,于是他便敛了目光,只当无事发生。
心里想着过段时日再与她说起此事
他缓缓说起裴玄旻将要回京之事
长公主眉眼也染上几分喜色
不由得叹道:“可惜错过了年节,不然咱们一家人还能好好聚在一起吃顿年夜饭。”
裴仲郎望向她,却只是拉着她的手宽慰
“江南一事错综复杂,大郎行事果决,处理的面面俱到,圣上知晓后也是止不住夸赞,再者也没隔几月便要回京了不是?男儿志在四方,咱们就放宽了心就是”
长公主也未再多说
想起也快到了赏花宴,心下有了计较
是时候为大郎择一门亲事了,有了家室,他的心也能好好往子嗣上放一放
可别若那季家公子一般,清心寡欲到半只脚入了佛门
……
今日便要启程回京,乔笙前几月已把地形图和博闻识纪记了个大致清楚
心里略有思索,将要去之地定在了淮安及金陵两地
她将银票地契缝在衣服夹层,又戴了不少首饰在头上
整个人看着华贵无双
裴玄旻也多看了两眼,不由得开口
“怎得打扮这么隆重?”
乔笙摸了摸头上的珠钗,清丽的脸上挂着浅笑
“女为悦己者容,陪大人回京自然要重视些”
他也并不多言,无论她如何打扮,在他眼里都是一样好看
远处已停好一辆马车,前后左右有十二个护卫,乔笙被芍药扶着上了马车,坐好后,忍不住掀开帘子回头看了外面。
心里默念,希望这次能成功脱逃了。
经过乔笙多日观察,此行身侧守着的总共就那两个赶车随从
裴玄旻在前方驾马,偶尔会与她同坐马车
因为她是女眷,下车方便时,那两个随从也不会跟过来,只是坐在马车上远远朝这边望。
曹业不知被裴玄旻派去了哪里,这次出行之人也没有他的身影
果然他应当对自己没那么防备,自己在他面前柔弱依人,几月时间,他也对自己的情意信了几分
不过路上她还是表现得十分乖顺,每次下车都会很快就回去,次数多了以后,她会刻意拖延时间,也不会太久,就每一次都比上一次在心里多数十个数。
中途停车休整时,她特意看好了一处,近处草丛皆矮,远处高丛才能遮住视线,她有充足的理由往远处去,待身影被高木遮住,似也未有人觉出异样。
这次她特意带了些药粉藏在自己佩戴的镂空蝶钗中
只要裴玄旻不出来破坏她的计划,一切都还可行
夜至,他们简单用了些干粮,就着茶水润了润喉
看裴玄旻并未觉察出异样,乔笙暗暗松了口气
不确定药效如何,她闭目养神躺了一会儿,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后觉得差不多了,才轻轻朝他看去
这晚他睡得很熟,没有往日的警醒,她拽着他的衣袖唤他他也没有答应
“大人?裴玄旻?”
他连反应也没有,若不是还有呼吸,她还以为她死了
这药劲果然大,还好之前她让芍药买通了郎中,从他那里得了不少药粉,以做防身之备
她也不忍着了,眉眼含笑,拍拍手悄声说了句后会无期,就掀开车帘,又是装肚子疼让芍药陪着去不远处方便
侍卫也见怪不怪,只由得她们去
在不远处放放风,困倦的打了几声哈欠
乔笙趁着夜色也不再停留,拉着芍药便提起裙摆转身便朝更远更黑处跑去,身上的衣摆被两侧荆棘勾破,鞋袜上也沾满了泥土。
乔笙将头上的钗环悉数摘下塞进自己的荷包里,打了个死结绑在腰间
她们为图方便,里面的衣服加了一层,脱了外面显眼的锦衣,里面的衣服并不起眼,如寻常女子并不区别
她们相视一笑,加快步子跑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侍卫察觉到不对劲,那乔小姐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
他顺着她们去的方向去看,却并未看到人影
心里蓦得一慌,登时就去了去了裴玄旻所在的马车,唤了两声,无人应答
他直接撩起帘子,却看到睡得正熟的大人
幸而随行之人有人善岐黄之术,扎下几根银针后,裴玄旻徐徐睁开了眼
意识还有些涣散,缓了片刻,眼神清明了些
在听到手下僵着脸,硬着头皮说着
“大人,乔小姐带着她的丫鬟好似已经逃了,属下无能,未能看住她们。”
裴玄旻脸上神色瞬间冷了下来,阴沉沉的,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出声,“跑了?”
“是,属下办事不利,请大人责罚”
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头都快垂到胸口去了。
裴玄旻将手边的茶杯狠狠砸向地面,浑身气得发抖,“好......好的很......”
侍卫吓得赶紧跪下,“大人息怒”
谁能想到柔柔弱弱的乔小姐竟然这么大胆,当真抛下大人跑了去
大人对她也算上心,一向喜怒不定的他对待她时总是收敛性子,看着和善不少
甚至写信给了国公爷,提及了她的事情,可谓是将她放在了心上
以大人这容不得人背叛的性子,她这次在劫难逃了。
乔笙因为太久不曾运动,跑得气喘吁吁,但还是咬着牙继续跑,趁天色未亮先找个地方歇脚,再寻一辆马车离开这里才是
好在不远处葱郁茂密的山林间隐约看见一座寺庙,红色的砖瓦,黄色的围墙,山林间云雾缭绕。
走近去看,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香火气息
晨光熹微,天微微亮了
乔笙和芍药相互搀着往山上走去
走的路程太长,绣鞋磨损的厉害,脚底板微微酸疼
好在她不是那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在现代没少陪狐朋狗友去爬山蹦极跳伞,什么刺激性项目都玩了个遍
这点疼忍忍也就过去了
到了寺门前,有小沙弥在那儿守着,见她们略有些狼狈,上前一步迎接
双手合十道:“女施主是要来寺里上香吗?”
乔笙摇摇头,红着眸眼神悲戚,“可否能让我们姐妹二人在寺里逗留片刻,我会多上些香火钱给贵寺,聊表心意,还请小师父应允。”
说着她身子摇摇欲坠,看着虚弱不堪
小沙弥有些犹豫,还是请示了一番,片刻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女施主随我来”
乔笙暗暗心喜,和芍药一同跟着小沙弥来了一处静室
这里环境清幽,后面便是山林,隐有鸟雀飞过,院子不大,但胜在整洁,挨着山井,打水也很是方便
她面上感激,嘴里又了几句吉祥话
听小沙弥说起旁边的小院住了一个贵客,对佛门甚是推崇,论起佛道也是不输敬玄大师,博闻强识,世所罕见
看出小沙弥对此人的崇敬,她也迎合了几句
歇息片刻,芍药去打了几桶水,准备晚上二人沐浴
而乔笙随小沙弥去了佛堂
佛堂内矜重清幽,供台上摆满花果水灯,神龛之上,宝相庄严。
她献上香油钱,对着高大的佛像,目光虔诚
曾经她也不信神佛,可既然她都穿到这里了,所谓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知回家是否还有希望,但她如今能做的就是活的好好的。
她闭着双眼正在祈福。就在门口。一道正准备跨过门槛的清俊身影看见她,倏然顿足。
乔笙嘴里不住地说着
“佛祖保佑小女心想事成,万事如意,钱财滚滚,事业风生水起,不遇渣男贼人,结知己好友,最好能一觉醒来就回到我的小公寓”
怕佛祖记不住,她还特意强调了两遍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
乔笙警惕回头,见是一陌生男子,便松了口气
来人着了一身素白僧袍,看似质朴,实则衣料上的银线熠熠生辉,华贵出尘。
而他手腕上还缠绕了一串玉制雕刻经文的佛珠
“姑娘所求太多,佛祖就算听到了,也不能一一满足。”
他嗓音低沉又脆质,让人心生好感
看他并未剃度,通身气度不俗,应不是普通僧人
想起小沙弥口中提到的贵客
她犹豫开口,“阁下是?”
男子双目幽邃无垠,滑动手中佛珠,淡淡开口
“在下姓季,名白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