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对话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这儿来了人。
来的人不是别人，是高庆常和高迟。
高迟算是被高庆常半拉过来的，高迟面色沉沉，一副不愿意说话的样子。
高庆常扫了眼周围，见四下无人，他开口训道：“高迟，你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高迟语气平淡。
“你这是什么语气！”
高迟情绪上来：“我就这个语气，怎么了！”
他们声音偏大，隔着几棵树，不难进入宋作意和江开屿的耳朵里。
他们都不爱看这种“热闹”，又怕现在离开，被他们父子俩看见，造成彼此难堪，于是两人对视一眼，全当没看见、没听见。
高庆常噎得慌，深呼吸两下：“高迟，你是考好了，嘚瑟了？”
“你哪儿看我嘚瑟了，你看看整个班，除了我，还有几个人远足拿着题学习的？”
“你学就学，人家谢阳、周子显还有赵成则想拉你去一起玩，你怎么——”
“我怎么了？不是你跟我说，我跟他们瞎混，成绩下降了吗！”
“我是针对这个情境说的吗！”
“什么情境啊？！我一个月没摸着电脑，人家谢阳带我去趟网吧，就打了一个小时的游戏！你恨不得每顿饭都说我一遍！”
“我跟谢阳和周子显，饭后在操场溜达，被你说成不务正业！”
“手机被你弄成青少年模式，我每天学到那么晚，你视而不见，天天跟我说谁谁谁几点到教室！”
“我跟个现眼包似的，天天拿着题转悠，不是问老师题，就是问同学题！”
“我现在不如你所愿了吗？手机不看，电脑不玩，就连谢阳、周子显我也不当你面跟他们玩了！还不够吗！”
高迟说得气极，深喘两口气，他再也说不下去，扭过头就走。
高庆常被他说得发愣，高迟走了两步，他才反应过来，喊道：“高迟。”
“别跟过来！”
宋作意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高庆常略显笨拙的身体停了下来，高迟背影高瘦，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作意和江开屿默契地没聊高庆常和高迟，吃完饭后，他们就开始到处逛。
现在是五月中旬，桑葚成熟，整个森林公园就属桑葚园更为热闹，里里外外都是人。
宋作意看到园外的广告写着“50元一位，可边吃边摘”的“边吃边摘”，眼前登时一亮。
江开屿看到，言道：“我们进去玩会儿？”
“好。”
他们排了会儿队，买了票后，进入桑葚园，宋作意进去，瞬间被高大的桑树吸引。
没走两步，他们碰到了高庆常。
高庆常手上正提着个篮子，垫脚摘桑葚，看到他们，江开屿先张了口：“老师好。”
宋作意也喊了声。
高庆常点头：“你们来摘桑葚啊。”
宋作意刚看到他跟高迟吵架场面，有点不太自在：“呃。”
“是。”江开屿说。
高庆常稍加犹豫：“那去吧。”
桑树枝条下的桑葚黑得发紫，宋作意轻轻一碰，便掉了下来。他秉持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原则，放到了嘴里。
“作——”
“嗯？”
宋作意捻了捻黏腻的汁水，偏头看江开屿。
江开屿话音一转：“洗洗再吃吧，不知道有没有喷药。”
宋作意眨了眨眼，像做错事地低下头：“哦。”
“……”江开屿继续说，“我们先摘一些，等会儿我去给你洗。”
宋作意抬眼：“你真好。”
想到什么，他又腼腆道：“你比我那偷吃外卖的前任好太多了。”
江开屿：“……”
摘了差不多三层桑葚，江开屿去水龙头前，细细洗了几遍，把他竹篮给了宋作意。
“你洗的，你先吃。”
闻言，江开屿象征性伸手往篮子拿两颗，却见宋作意右手几根指尖捏着几颗桑葚的果柄，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笑。
江开屿估计着宋作意又在试探他，迟疑地从篮子里摸了两颗：“挺甜的。”
“这几颗是黑紫的，更甜。”
说着。宋作意将他手里的桑葚往江开屿嘴边凑。
江开屿装局促伸手拿过：“嗯。”
前天都亲了，江开屿还跟他装。
宋作意问：“甜吗？”
“嗯。”
又吃又摘地玩了半小时，宋作意吃得舌头都染色，他走到一条长椅上，乘凉歇息。
江开屿依旧在摘，宋作意抬眼看他。
江开屿正站在一棵桑树底下，阳光透过枝枝叶叶，将不规则的圆形光圈打在他的发丝上。他的校服袖子被挽起，干净修长的手指竟没染上点滴汁水，他微微仰头，露出极为清晰流畅的下颚。
这个场景特别适合被记录，想着，宋作意揣兜摸出手机。
“休息呢。”
长椅一边的人突然发声，宋作意被吓了跳，手上一抖，掉在了地上。
高庆常没料到会吓到宋作意：“没事吧？”
宋作意摆手：“没事，老师。啊，我刚才休息呢。”
这次远足能带手机，于是宋作意不慌不忙地捡起来。
余光瞥见高庆常嘴唇动了动，宋作意问：“老师，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高庆常沉吟片刻：“你……上次考差了，压力是不是挺大的。”
宋作意明白高庆常是通过他去了解他高迟情况。
按理说，高庆常教书近二十年，理应了解学生的压力。但可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作为老师，他知道家长不能过度唠叨和说教，不能展现过高期望，不要攀比……但作为父母，他没法做到。
宋作意：“对，特别大。”
高庆常微抿嘴。
“我那几天常常睡不着，陷入自我怀疑，做题做不进心里去。”
“你就那一次成绩下降得厉害。”高庆常说。
“可您跟我说好几次了。”宋作意微笑，“当然，老师，我没怪你，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就特别难受，压力特别大！”
高庆常眼皮耷拉着。
宋作意继续道：“不过我没什么事，您说我次数不算多，我又没心没肺，左耳进右耳出，几天之后，就没事了。”
“……”
“再玩上几把游戏，睡个懒觉，压力基本就疏解得差不多了。”
高庆常说：“你不能没一点压力。”
“我怕压力转化成病历。”
“……”
“真！老师，我活这么多年，真觉得这高中真不是人过的。”
高庆常瘪嘴：“你才多大。”
二十七岁的宋作意“恬不知耻”：“十八啊。真的，老师，我看网上那监狱都比我们作息正常。”
“等到了大学——”
“我就废了。”
高庆常嘴唇抽动了下。
“也不是。”宋作意试图回忆他的“大学时期”，“估计会早上不起，晚上不睡，每天守着电脑前面。反正谁也管不着我。”
高庆常沉默了几秒，开口道：“我怎么发现你比以前活泼那么多！”
宋作意不怕高庆常发现，解释起来又特麻烦，他只得随口敷衍：“以前比较中二。”说着，他将他桑葚篮子往高庆常方向递了递。
“不用，我摘了。”
闻言，宋作意收回来，往嘴里塞了颗，含糊道：“老师，我去继续摘了。”
“去吧。”
话音落下，宋作意提着篮子，往江开屿方向走了几步。
他装模作样地摘了几颗桑葚，把手机摸出来，调整角度，对着江开屿连续抓拍了十几张。
无一例外，全糊。
“……”
宋作意有点后悔当初开工作室开公司，没跟他员工学习摄影技术。
江开屿像是才发现宋作意，他走过去：“怎么了？”
宋作意余光瞥见江开屿过来，颇为坦诚地将手机往江开屿方向一放：“我想给你拍个照来着。”
江开屿低眼去看。
不晓得宋作意是怎么拍的，各有各的糊法。
宋作意有自知之明：“就是拍得不太好。”
“我要不要配合你一下？”江开屿抬眸看他，“维持个什么姿势似的。”
“不用。”宋作意收回手机，“你就自然地摘桑葚就好，我抓拍。”
“好，那我继续摘。”
“嗯嗯。”
江开屿继续去摘了，宋作意放下桑葚篮子，明晃晃地拍起来。
他刚才是偷拍，不小心按了延迟拍摄，再加上他买的手机比较便宜，像素一般。
但后面他拍得认真，基本差强人意。
余光瞥到几个同样穿着校服的女生在桑树前合照，宋作意扫了眼，看见了王梓悦。
王梓悦上次在KTV给他拍的照片特别好，宋作意隔两天就拿出来看看，他不懂什么光影构图，只是觉得拍得好。
但毕竟他跟王梓悦不太熟，只得作罢。
拍了百八十张，宋作意收手，跑过去给江开屿看效果。
“这张怎么样？”宋作意划了张照片。
“挺好的。”
“那这张呢？”宋作意又问，
“也好。”
“可我总觉得……”宋作意放大江开屿的脸，嘴角勾了下，语气疑惑道，“哪里有点不对。”
“哪里？”
“我也不知道。”说着，宋作意曲起手指，抵到嘴上，一副思考状地歪头凑近江开屿。
他昨晚做梦了。
梦到五月三十一日的晚上，江开屿吹完蜡烛许完愿后，他让江开屿闭眼，说要送他份礼物。
单纯的江开屿点头说了句好，闭上了眼。而后，梦里的宋作意亲了上去，亲得还特凶。
结果梦里的江开屿死活不承认他的灵魂是二十七岁，说他才十八。
吓得他凌晨三点梦就醒了。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前天亲了江开屿，今天凌晨就做梦梦到了亲江开屿。
这未免……
但俗话又说，食髓知味，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他现在想亲江开屿，还得寻个恰当的时机。
眼前的人睫毛纤长卷翘，一双极为漂亮的桃花眼微垂着，像极了认真思考。
江开屿不动声色地抬起眼，下一秒，眼神又触到宋作意白皙的脖颈。
江开屿只得将视线重新放回手机屏幕上：“不知道，那就先别想了。”
不行啊！
宋作意磨了磨牙，他这个年龄的身体火气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