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作意一大早来学校被拦住了。
拦他的是个齐肩短发女生，凭着记忆，宋作意认出了这是他班里的女生，叫王梓悦。
“那个什么，对不住啊，没经过你们同意，就拍了你们。”说着，王梓悦伸出手，“这个给你。”
宋作意低眼看过去。
那是一张照片。
看背景，应该是在那晚的KTV内，江开屿半醉不醒地靠在沙发上，而他坐在一旁，一脸冷漠地盯着江开屿。
他接过去。女生又说：“底片在照片下面。”
宋作意翻过来看了眼，看向王梓悦。
女生看起来很不好意思：“这张光影构图实在太好了，我实在没忍住就打印了，但我就打印这一张。”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你放心，除了谢阳，我没给别人看过。”
她本来昨天就想给江开屿和宋作意的，可没组织好语言，也没找好时机。
“拍得挺好的。”宋作意贪了眼江开屿。
“啊？谢谢。”
“江开屿还没看过？”
“没有，我没来得及跟他说。”
“这样。”宋作意嘴角浮现笑意，他将照片揣兜里，“我给他说吧，我跟他是同桌。”
“真的？太麻烦你了。”
“没事。”
……
淮城二中对全体班主任有硬性标准，每周至少有两天，要来巡查班内早自习情况。
当然，这条规定对高庆常毫无威胁，因为他几乎每天都来巡查。早自习对于走读生来说，并不是强制要求，但他每次都会记下其他班有多少走读生来，并在周一晚自习班会上，着重说这件事，以增强本班走读生的危机意识。
他照常来早，还没进校门，他看见宋作意跟个女生在校门口相聊甚欢。
什么情况？！
高庆常迅速走到校门口保安室门旁，女生背对着他，他看不见是谁。但他能瞧见宋作意。
宋作意低头了。
宋作意接过了个东西。
宋作意笑了。
宋作意把东西揣兜里了。
不会是……
“高老师？”
身后传来声音，高庆常打了个激灵，他转过头去，看见保安老刘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您在这儿干嘛呢？”
保安老刘在这儿干了半辈子了，第一次见老师扒着保安室的门，在这儿不知道看什么东西。他都盯了半分钟了，也没见这高老师动弹一下。
“咳。”高庆常扶了下眼镜，“老刘啊，早上好。”
“早上好，高老师，您在这儿干嘛呢？”
“害。我看我班学生呢，他在那儿跟一个女同学聊天。”高庆常想到什么，“倒不是我古董啊，就是最近他成绩下滑得厉害，我就觉得可能是……”
“哦，交往！”
“什么交往啊！”高庆常摆了摆手，“这么大年纪的学生知道什么，光瞎胡闹。”
“那您是要……”
“我不能冤枉人家，可能人家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我就观察观察。”
“哦哦。那您观察出什么了吗？”
那女生背对着他，高庆常还真没认出是谁，倒是看见那女生给宋作意东西了。宋作意还笑了。
“我……”
“哎！”老刘伸出手，“高老师，他们没影了。”
高庆常转过身去，原本站在校门口不远处的两人，一个都不见了。
*
五次了。
宋作意抓起笔，无奈地瞥了眼旁边的肚子。
高庆常停在他们这儿已经五次了，每次一停，就是停个一分钟多。
现在离上早自习，明明还有十分钟。
本来他进教室看到江开屿，很兴奋，想着用合租这件事来逗逗江开屿。
可还没开始行动，高庆常进来了。
“扣扣。”
桌子响了两下。
宋作意顺着桌上的两根手指，抬眼看向高庆常。
“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说说吧。”高庆常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屁股坐到办公椅上，“最近成绩怎么下滑得这么厉害？”
“看题不仔细。”
“没什么别的原因？”
宋作意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没了。”
“有没有男女生不文明交往？”
“……”说法真稀奇。
“没。”
“别装傻。”高庆常放下水杯，“我都看见了！你跟一个女同学，早上在学校里聊了好长时间。”
“我们是同学，碰见就说了会儿话。”
那张照片的背景是KTV，高庆常要是看到那张照片，指不定会顺藤摸瓜，查到那天晚上，有多少个人去了KTV。所以他不能说出王梓悦来。
“少蒙我。”高庆常摆摆手，“我之前还在学校逮过一对，男生说他们就普通同学关系，顺路走。还好我从超市出来，就一直拿手机拍他们，他们一路上都牵着手，还普通同学关系。”
“……”
“那女生是不是还给你东西来着，拿出来。”
“哦。”宋作意无所谓地揣兜，手伸进去，他脸色微变。
高庆常瞧他这样子，哼哼两声：“怎么，拿不出来了？”
确实拿不出来！因为他早把照片和底片放到书包了，现在兜里的，是他昨晚上买的信封.
是粉色的！
信封里虽然没什么东西，但高庆常看见，指定猜出来，这是装情书的。
想到此，宋作意抽回手，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没什么。”
“粉色的。”
“？”
宋作意低下头，瞥见信封从兜里冒出了个角。
“……老师，它只是个信封。”
高庆常淡淡地看着他：“你看我信吗？”
门响了两下，伴随着一声“报告”，门应声而开。
宋作意偏过脸，同推门而入的江开屿视线交汇。
“开屿，有事吗？”
宋作意转过头来，见高庆常原来阴沉沉的脸和蔼了许多，连鱼尾纹都翘了起来。他知趣地往旁边挪了一步，给江开屿空出了个位子。
“嗯。”江开屿看了眼宋作意，“老师，我们班上领的数学习题少五本，我来问问习题集到了吗。”
“这事啊！”高庆常说，“还没有，不知道系统出什么差错了，再等等吧。”
“好。”
“你上次考的很好啊，全市第一。”高庆常笑了笑，“要不要找个时间跟同学们在课上分享一下你的学习经验？”
江开屿哪有什么经验可分享，宋作意撇撇嘴，他当年问过。
那时的江开屿思索了番，说他爸他妈当年给他请了不少私教，初三暑假他将高一内容学了大半，高一暑假结束之际，他就将高中内容简单地复习了遍。
一个是请私教，一个是江开屿本身聪明。
当时网络正兴起“凡尔赛”，宋作意还忍不住将江开屿的备注短暂地改成了“AAA江·凡尔赛·开屿”。
“老师，我没什么学习经验。”江开屿说。
“行吧。”高庆常笑呵呵地点了点头，眼神一转，他看到宋作意低头扣手，“……”
“宋作意！”分贝提高不少。
宋作意无辜地看向高庆常。
高庆常不吃他这套，瞪着眼道：“赶紧把情书拿出来。”
“老师，就是个信封。”
宋作意扫了眼江开屿，将信封递到高庆常面前。
昨晚上，他买了一沓信封，打算给江开屿写个情书，以卸掉江开屿对他的防备心理，让他忘记班长学委那个事。
他还没写完，信封里也不可能有……
一张纸从情书里抽了出来。
宋作意：“？”
高庆常抬脸看他，又哼哼两声。
江开屿表情稍滞，看向宋作意。
高庆常慢条斯理地展开那张纸，随即，他脸色变了变。
“宋作意，你没耍我？”
“？”
宋作意和江开屿齐齐地看向那张纸，那张纸是张标准的A4打印纸，上面的字体是微软雅黑。
纸张正上方，标题，两个字——情书。
纸张正下方，正文，一行字——天知道怎么写。
江开屿：“……”
宋作意：“……”
哦，他想起来了，宋作意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他昨晚上本来想打个情书草稿的，但写不出来，就胡乱地打了几个字。计划书倒是写了一些，他顺手都打印出来了。
打印完，他一时兴起，想看看怎么把A4大小的纸完美地塞进信封里。塞进去后，他就没再管。
谁知道这信封是怎么跑到他兜里来的。
“没，怎么会。”
“你以为上面没写你名，没写那女生的名，就没事了？”高庆常拿过那张纸，“我真没想到，你们现在送情书，连手写都不带手写了，直接打印！”
“……”
“正文内容还写成这样。”
“……”
“连格式都没有！”
“……”
“等一下。”高庆常抬起眼来，他疑惑地瞥向宋作意，“这不会是你打印，准备送人的吧？”
余光里，江开屿偏过头看他一眼。
宋作意：“……”
高庆常瞧宋作意表情，瞬间了然了，他乐道：“谁家小姑娘，能受你这骗。”说着，他摆了摆手，“拿走吧！下回成绩给我回到学校前十。”
砰。
一声轻微的门响，宋作意关上了门。
他站定抬眼，撞上江开屿欲言又止的眼神。
“情书……”江开屿顿了顿，“是给我的吗？”
宋作意沉默地看了几眼江开屿，点头：“嗯。”
“我收下了。”
受这骗的“小姑娘”低头拿过情书。
“……那个。”宋作意绞着手，咬唇慢吞吞地解释，“我本来是想在电脑打个草稿的，但是我不太会写，所以就直接打印。后来我又试验我新买的信封能不能装进去，不知道怎么出现到口袋里了，然后阴差阳错就被班主任逮住了！”
宋作意昨晚看了那本装乖秘籍，里面写了男主很多的装乖细节。
就比如他面对女主时，他会装作害羞拘谨，具体为说话温声细语些，欲言又止些，眼神清澈纯真些，无辜可怜些，小动作贼多些。
江开屿属实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宋作意，想起昨晚的“装乖扮纯，死缠烂打。让他如愿，让他厌倦”，他沉默片刻，问：“你今天能搬到我家来吗？”
宋作意：“……这么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