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舒垂着眸，她能感觉到万春似有若无的视线，也有下面众人担忧的目光。

她生于万郦王朝，受万民供养，王朝动荡不安，百姓们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但他们依旧尊她爱她，而现在却要让她做这样的抉择，一边是数次拯救他们与水火的皇姐，一边是全心全意信任着她的百姓。

月舒的手因为拳头的使劲而咔咔作响。

“看来是难以抉择啊，那我便帮你一把。”随即看向下面的蝼蚁，站在外围眼中担心的看着月舒的嬷嬷最为起眼：“那便从你开始。”

话音刚落，像是索命的鬼链，嬷嬷突然双眼猛瞪，眉心处黑雾渐渐漫延到全身，很快，身体便如同被吸干似的，只留下一副灰褐的干尸。

月舒发出痛苦的的喊声：“不要啊！”这是她的奶嬷嬷，已经到了可以出宫颐养天年的年纪了，但因为舍不得她，拖过一个又一个的三年，本来今年便可以出宫，她给她选了一个依山傍水的宅子，已经悄悄把她的儿孙接了过来，本想给她一个惊喜的，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月舒突然迸发出滔天的恨意，眼睛赤红，随即伸手缓缓靠近匕首。

“公主不要啊，我们不怕死。”

有人流着泪与亲友诀别，但眼中都没有退缩，无数的人，汇聚的力量不可小觑：“今愿为国身死，虽遗憾却不悔。”

“公主不可为了我们而伤害我们的保护神。”

"我们不怕死！”

一声高过一声，越来越多的人倒下，那信仰之力非但不减，还越来越多。

景熙万春，哪怕是小南眼中亦有震惊，人族是哪怕和平年代都能因为物资等分配而打仗的种族，他们胆小懦弱，身体孱弱，却又生生不息，在面对外敌时又爆发出超越一切的勇气，抛弃所有的个人利益，前仆后继的送死，只为争夺一丝也许都不存在的机会。

不能让他们再给她输送信仰之力了，小南薄唇轻启，不怀好意道：“你们视为仙子的公主可不是神仙，她可是妖王，你们知道什么叫妖王吗？那可是比我更坏的存在。”

万春皱了皱眉，下面的人群一脸不信,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出声反驳:“你这怪物休要挑拨离间，别说我们公主是正经青云宗的弟子，哪怕不是，那也没什么关系，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小南倒是不生气：“我是否是挑拨离间，你们一问便知。”看着无一人张口，信仰之力还在源源不断输入，小南眼神暗下来：“怎么?不敢问吗？”

还想说些什么的小南被月舒突然握住匕首的动作打断，随即笑出声，竟有几分真心实意：“看来你们的公主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月舒拿着匕首，黑气弥漫，透过黑雾看她，眼中有些看不懂的情绪:“我要你发天道誓言，我若帮你完成，你便饶过我的百姓。”

小南眼中戏谑更盛，天道誓言对他可没什么用：“好啊，我再此立天道誓言，你若事成，我定饶过你的百姓。”

月舒看出了他眼中的戏谑，但也无所谓，这个誓言本就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

随即看向下面那位侍卫，她认识他，他是皇兄亲封的御前带刀侍卫，正直善良忠心耿耿：“若我不幸身死皇兄便交给你了，我相信你。”

那人看见了公主眼中的坚韧，猜想出了什么，眼中悲切难掩，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小南打断她的叙旧：“快些吧，你去刺杀别人你怎么会死，况且我会帮你的。”

月舒轻轻应答:“好。”

月舒拿着匕首，默默转向万春的方向，调动身上所有的灵力，是做了拼命一搏的准备，匕首在掌中转了个圈，月舒猛的回头插入小南的胸膛。

“我怎么可能会杀我的姐姐，你这个怪物怎会懂得感情为何物。”

小南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没料到她竟有胆子欺骗他，周身黑雾弥漫，月舒拿着匕首的手被震退了几分：“凭你也想杀我？”

月舒咬牙，血水顺着掌心流向刀尖，泛着金色的光芒，不顾黑雾的侵袭，猛的将刀再往前送了几分，这本就是极大的杀器，又沾染了月舒几乎所有的真龙之气，哪怕是小南也伤的不轻。

小南瞬间暴怒，周身黑雾被刀刺的散做几团，再慢慢汇集，直接穿透了月舒的身体，再次汇集时，万春猛的一掌，又消散了几分，就这瞬间，刚刚被压制的黑雾泉眼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

月舒如同破布娃娃般落在万春怀里：“姐姐还能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我很想你。”因为说话的缘故，黑色的血从嘴角流出，脸部不自觉的抽搐，显然极为痛苦。

“你别说话了。”源源不断的妖力涌入月舒身体，但她的身体像是一个坏掉的容器，磅礴的妖力进去没有一点用处。

月舒的手缓缓伸出，拂过万春的脸颊，轻轻擦拭掉她的泪珠:“阿姐别哭,阿姐不必管我，现下重要的事情太多。”她看向地下的子民，都悲戚的看着她，想来她现在的面色确实不怎么样：“阿姐，你救救他们吧。”

话音落下脸颊上的手垂了下来，再无生息，万春用指尖点过脸颊上的泪珠，轻含在嘴中，苦涩不堪。

黑雾泉眼越长越多，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女生：“阿春，你且去忙你的，你妹妹交给我便是。”

子初，周舟，包括丸子都在用自己的灵力阻挡着黑色泉眼的漫延，但法力实在有限，也没有克制的火焰所以效果很不理想。

瑞汐给月舒喂了颗灵丹，从万春怀里接过，浅浅看了眼，安下了心：“你放心，我能救。”

小南眼看着今日计划无望便想逃走，万春站起身，身后出现一只巨大的火焰神凰，周身漫延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跨一步缩地成寸，便挡在小南面前，并不多话，直接开始过招。

两人一个身受重伤，一个只有半颗妖丹，武力值只能说彼此彼此，最后两人已经丢掉花里胡俏的神技，而是用裹着灵力的拳头，拳拳到肉，最后小南坚持不住，化成一股黑烟逃窜。

万春转过头，刚刚那一架，她也受伤颇重，只是她冷着脸，别人也看不出来，她的加入，使黑雾泉眼又快速的消失。

她曾经只是为了答应的景熙的条件而来消除这黑雾泉眼，凡间疾苦对她来说并无所谓，谁都苦，她也不曾好过，为何要她体谅别人。

现在她明白了，为何人间生生不息，他们坚强，大义面前可舍掉生死，他们知恩图报，并不为一己之力而伤害恩人，他们本该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堂堂正正的活着，不应受魑魅魍魉的侵扰，哪怕只有百年时光，也可过的尽兴。

她想让这里的凡人都活着，也想让月舒活着。

这便是天道，爱众生，爱世间，万春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想努力看清，但又总是差一点，最后在黑雾泉眼消失殆尽后，随之进入沉睡。

万春陷入沉睡，那妖丹自然也禁锢不了景熙了，他上前抱住万春，犹如实质的信仰之力源源不断的帮她吸收着自己身上的天道之力，快要成功了。

百姓们看着久违的阳光喜极而泣，眉间阴霾也随着小南的离去而离去，众人都井井有条，安葬死去的人，安抚他们的家属，安排仙人们住下，虽一时没了做主的人，但都未趁火打劫。

月舒受伤很重离醒来还要些时日，万观风相比之下还要好救一些，万春因为妖力使用过度陷入昏迷，虽然他们不太喜欢景熙，但人家现在是名正言顺的皇夫，他们也不好说些什么。

万观风在一周后醒了过来，本来以他的预期，万郦朝应该是一片混乱的，但是没想到他之前任性的皇妹在他昏迷之后把整个王朝管理的井然有序，看着重伤的月舒和昏迷不醒的万春，不禁捏紧了拳头。

他太没用了，所以才让他的两个妹妹受到这样的伤害。

小南这边离去，慢慢周转身上的灵气，消散的黑气渐渐汇集，突然，猛的吐出一口血，他的身体也快维持不住了，神魂太过强大，这副身子属实有点不争气，如果实在不行，只能毁掉这这片大陆，届时，虽然不能完全救回他的界面，但也能让他的界面喘口气，等他再去寻找别的生机。

做好打算，小南再睁眼眼中金瞳显现，周遭一个一个的黑洞形成，里面爬出谢谢密密麻麻，姿态怪异的长条形生物。

这些生物，所过之处草木尽枯，生机皆毁，小南露出邪魅的笑容:“去吧，这个世间也该有你们的存在。”

看着密密麻麻爬出去的生物，半晌，面部抽搐，几番变幻，最终停住，像是妥协，低声吩咐：“最后再去青丘。”

那些怪物像是听懂了话般，点了点头，特意避开了他，缓缓地爬出去。

有些怪物走的太慢，也会被后来者追赶，吞噬，这是它们强大的一种方式，极为残忍，所以这样的生物根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