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崽你怎么出来了?”祁云山顾左右而言他:“你现在出门,这不是胡闹吗?”
“那我就等着父亲活生生的抽干千余人的血,再无知无觉的吃下那颗龙血丹吗?”祁雪还不太适应双腿走路,走的铿铿锵锵,问出了多年前的质问:“你怎么可以怎么做?”
“你让我……让我吃下……那么恶心的龙血丹。”祁雪扯着祁云山的衣服,神情癫狂而又理所当然的质问着父亲:“你怎么可以这样!”
当时,在知道龙血丹之下的累累罪行后,祁雪也和祁云山大吵一番,当时父亲是怎么说的?
“那你要为父如何!”祁云山下意识的反驳,看到祁雪苍白的脸庞,又放缓了语气:“为父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去,你才五百多岁啊。”
“你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团。”祁云山用手做这抱婴儿的动作:“你为了活下来,从小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你七岁那年,痛得发抖,你十三岁那年全身抽搐抱着爹哭啊哭……你那么努力活着,那么努力的活着……可才活五百岁,你连琦华宫的门都没出过几次,你就要走了。”
“你想活啊,爹爹想让你活啊!”
祁雪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祁云山,神经质的笑了一声。
是啊,当时,当时父亲也是这样说的。
不,应该是上一世。
即使因为总是困在妖皇宫中,大脑一直放空而迟钝,祁雪也意识到自己回到了从前。
上一世父子两吵得更激烈,激烈到祁雪拔出了赤霄剑指亲生父亲,可到最后,他也未曾下手。
可看着面前神情坚定的父亲,祁雪却没有像上一世一样剑指着父亲。
他能如何?他又可以如何?
父亲是为他续命犯下杀孽,一切根源,全都是他。
他是父亲的罪,是绮华宫的罪。
因果报应,龙楚焰说的没有错,一切错,都是他祁雪的错。
“师父!”春信正开口,余光却瞥见祁雪拔出赤霄,心神一慌:“雪崽!”
春信一只手紧紧抓着祁雪的手,可赤霄剑还是在祁雪洁白的脖子留下鲜艳的痕迹。
触目惊心。
祁云山一下子慌了神:“这是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
“若是父亲执意要炼那龙血丹。”祁雪声音平静,眼神更平静,却实实在在的把祁云山镇住:“孩儿便自尽,龙血丹只能补足孩儿的先天不足,可没有让孩子拥有不死之身的本事。”
“你在拿命……”祁云山指着祁雪的手都发抖,气极了祁雪不爱惜自己:“要挟?”
祁雪:“是。”
“父亲可要试试,能拦住几次赤霄?”
祁云山一个渡劫修士,险些气晕过去:“你……你……”
你了半天,祁云山也舍不得对护了五百年的孩子一句重口,窝囊的指着门口:“你给我滚出去!”
直到春信慌张的带着祁雪出去,一直当隐形人的秦白这才开口:“这要派往南州的人,就不用派了吧?”
祁云山看了一眼明知故问的秦白:“你也给我滚出去!”
还派什么人,他干嘛瞒着儿子行事秦白会不知道?
不就是担心孩子知道了不愿意吃下龙血丹吗?
更别说祁雪现在拿自己的命威胁老子了。
秦白可不敢在这个时候惹祁云山,麻溜的滚了出去。
“雪崽你就算再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春信为祁雪细细的上好灵药:“还好伤的不重。”
按理来说,祁雪已经到了化神期,这点小伤都不用上灵药的,奈何祁雪体质特殊,用灵气自愈反而不妥当。
不能灵活自主的运用灵气,也是为什么祁雪五百年来,一直深居简出的原因。
“雪崽。”春信收好药,一脸严肃的看向祁雪:“龙血丹的事情我已经告知师娘了,修真界那么大,除了龙血丹,总能找到其他法子,切莫再用赤霄伤到自己了。”
“我只是……”祁雪的食指滑过伤口,不痛,还有点痒痒的:“权宜之计而已,不这样,拦不住父亲的。”
全然不提那一瞬间决然和祁雪对自我的厌恶。
祁雪瞧出春信的担忧,口是心非:“我没真想动手,只是……只是吓唬吓唬爹,姐姐不会当真了吧?”
春信倒是觉得当时祁雪是真的想抹脖子,但祁雪都这样说了,春信就当事情就是这样,责怪的揉乱祁雪的秀发:“你不止唬住了师父,你还吓住了我。”
“行了,你先好好休息。”春信剑祁雪沉默的样子,就当这事过去了:“我先出去。”
“姐姐。”祁雪拉住春信的衣袖:“陪陪我,不出去。”
回到过去太虚幻了,祁雪生怕下一次睁开眼又回到了妖皇宫,更不想让春信离开。
“好不好?”祁雪的语气带着几分颤抖的乞求,春信不忍拒绝。
“好。”
春信坐在祁雪的床边:“多大个人了,睡吧。”
熟悉的木质熏香,和春信身上若有若无的桃花香,祁雪拉着春信的袖子,放松下自己下意识紧绷的心神。
其实龙楚焰在物质上从未亏待过他,尤其是在认为他不想修炼的时候,龙楚焰寻来了各种天财地宝给祁雪喂下。
大多时候祁雪连反抗的权力都没有。
为了不让自己的大脑彻底生锈,祁雪总是会想很多事情,想爹娘,想绮华宫的大家,但龙楚焰不许祁雪想。
一旦发现祁雪在想,龙楚焰就会绑着他,压着他,折磨他,如龙楚焰所愿,大家在祁雪脑海里的记忆越来越少,想不起来,也不敢想。
直到过往的记忆越来越模糊。
到后面,祁雪想的最多的是龙楚焰,揣测龙楚焰的心思。
有时候猜对了,龙楚焰会抱着他走出妖皇宫,有时候猜错了不过是遭受几次折磨。
祁雪早就习惯了疼痛,很自然的忽略了脖子上在灵药作用下快要结痂的伤口,可嗅着熟悉的味道,祁雪突然觉得有点疼。
“姐姐。”祁雪半张脸埋在被子底下嗡嗡的出声:“有点痛。”
春信摸着祁雪的头:“没事的,睡一觉醒来,伤口就好了。”
会像以前一样撒娇就好。
春信提起来的心因为祁雪的委屈的声音,放下了大半。
祁雪睡着了。
“祁云山!你给我站住!”
绮华宫的弟子,眼睁睁的看着平时威严的宫主狼狈的躲过飞来的大刀,一边逃命一边讨饶:“夫人,夫人且息怒!”
“息怒?”夏诗卿一身红衣艳丽如火:“要不是春信告诉我,你是不是真要去做那狼心狗肺的事情去?哈,你也是敢想啊!”
有弟子在,夏诗卿多少给祁云山留了一分底,没揭穿祁云山的肮脏主意。
夏诗卿提刀跟甩袖一样轻松,猛地一下把半截都插在石头里的刀拔出:“你还让雪崽受伤,姓祁的,不想活了直说,你夫人我亲手了结你!”
“夫人,这事,这事……我也没想到雪崽那般胆大,唰的一下就把赤霄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了。”祁云山额头冒出冷汗出来,连连讨饶:“我这不是,这不是还没有做吗?”
“你要是做了,就不是吃我几刀的事情了。”夏诗卿冷笑一声:“你的狗头就别想安在脖子上了。”
祁云山苦笑了一声,当然听得出妻子的威胁。
“娘。”祁雪早在弟子替宫主求救的时候就往这边赶了,身上披着一件袍子的叫着夏诗卿。
“雪崽。”夏诗卿见儿子来了,不想吓到儿子,收起了刀:“怎么又瘦了。”
祁雪没有像以前一样试图纠正夏诗卿对自己的称呼:“想娘亲想的。”
上一世,在祁雪吃下龙血丹之后没多久,爹娘二人大打出手,主要是娘打,爹躲避,要不是绮华宫的长老们联手保住了爹,娘那时是真的险些杀死了爹。
那时无论是祁雪,还是春信,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以后,娘就搬出了绮华宫想要带走祁雪春信两姐弟,可惜没有成功,只带走了姐姐。
后来的祁雪才知道,娘是为了龙家一事和爹决裂。
也因此,祁雪在知道龙家灭门惨案的真相,知道龙楚焰不能继续留在绮华宫,尤其是龙楚焰身具龙族血脉。
在绮华宫发难之前将龙楚焰赶出师门,祁雪拜托娘暗中助龙楚焰。
再后面的事情,就如同脱缰野马一样,先是龙楚焰不知如何洗去人族血统,成为纯正的龙族,后是龙楚焰不惜根基不稳,屠杀绮华宫上下。
龙楚焰更是一统散乱的妖界,让人族人人自危,夏诗卿不得不抗刀出山。
那个时候祁雪远没有后来那么乖,龙楚焰便以人族为要挟……不,他不止以人族为要挟,他真的率领妖族攻打人族。
祁雪当时只能徒劳的看着龙楚焰留下的水镜,从愤怒,到祈求,到绝望。
他的娘啊,也在那一次战役中牺牲。
祁雪亲眼看着娘耗尽最后一丝灵力,无量刀折断,就像亲眼看着春信被众妖分食一样无能为力。
祁雪只能疯了一样往外爬。
妖皇宫好大,祁雪爬不到尽头一样。
可祁雪还是爬到了尽头,用尽全力拍打着妖皇宫的结界,不知道拍打了多久,龙楚焰终于回来了。
龙楚焰抱着浑身发抖的祁雪:“师尊别怕,只要师尊乖乖听话,我就管好妖族,不打人族,好不好?”
祁雪只能被龙楚焰抱着,只能抱着龙楚焰,来来回回的重复着:“我听话,我听话的。”
再一次看到到熟悉的面孔,祁雪的眼泪先声夺人。
“怎么哭了?”夏诗卿瞧着祁雪泪流满面的样子,都顾不得找祁云山算账:“娘回来了,娘回来了。”
祁雪紧紧抱着夏诗卿,泣不成声:“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