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知节第二次打开段微远家的门，玄关的感应灯亮起又熄灭，屋内亮着灯，段微远趴在电脑桌上，屏幕里还是那个眉目凌厉的女将，只是这次她的红缨枪直指屏幕外的人。

“漫……段微远，醒醒。”沐知节晃晃他的肩膀，余光瞥屏幕中的女将。

“怎么回来了？”段微远迷迷糊糊睁开眼，手里还抓着数控笔，“太困了实在。”

见他醒了，沐知节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睡着。

“借用下你的电脑。”沐知节嘴角勾起，笑得温和。

段微远见鬼似的从电脑桌前跳起，恍惚着把位置让给他。

大师笑了，不对，大师应该这样笑吗？

“谢谢。”沐知节点头致意。

“不不不，不客气。”段微远忙摆手道。

“你先回房间。”沐知节忽而眼神一凝，段微远找到熟悉的感觉，点头如捣蒜，忙不迭回了房。

‘暧，看来他觉得你平时看起来不太友善。’江澜还有闲情开玩笑。

沐知节撇嘴，不甚在意地说：“少管，快把那玩意揪出来。”

江澜还是人的时候几乎烟酒不沾，爱好大多偏技术流，比如修电脑。

沐知节看江澜熟练按下Win+R，输入cmd后按下回车键，在dows界面输入一串指令，顺手点开浏览器查看历史记录，多是绘画参考图片，再想往下划，屏幕里的鼠标箭头却开始不受控制抖动。

移动到历史记录，箭头动若脱兔，移动到其他页面，静若处子。

江澜：“欲盖弥彰。”

沐知节心想这样也行？

江澜在逗狗似的在来回晃鼠标，猝不及防关上页面，在退出PS时还贴心地帮段微远保存了画稿。

沐知节见江澜不时切桌面看，知道他在怀疑什么，跟随着他的视线不时瞥向那只企鹅桌宠。

那只桌宠背对着沐知节，不知道在干什么，胖胖的黑色身子用力到抖动，像在和什么力量拉扯，对面一下松了力道，企鹅摔了个底朝天。

沐知节：……

这玩意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沐知节也没想到，出问题的居然不是画，而是这只看起来没什么脑子的企鹅桌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沐知节听见江澜用自己的声音说道。

段微远扒拉着门缝，听见沐知节自言自语，心脏跳得飞快，想起房间里还有面镜子，又不敢彻底把门关了，靠在门边打算随时冲出去。

人在混乱的时候总是喜欢胡思乱想，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比如沐知节此时灵魂出窍正在和看不见的东西战得天昏地暗，比如刚才是道行不够出去请了帮手，莫名想起东北五大仙，他恍然大悟，沐知节肯定是出马仙，他现在的状态是出马了，刚才跟他对话的是脾气很好的仙家。

就在段微远胡思乱想时，门外又传来了熟悉的哒哒声，段微远一颗心提起，手一抖，差点把半截驱鬼符揉成一团。

可是越听这个声音越不对劲，似乎过分熟悉了，这是……

“Fire in the hole.”

沐知节无语地看江澜朝房子里扔了一颗手雷。

‘你说他梦里的声音是这个？’沐知节觉得脑子的褶皱快被抚平了。

江澜：“本来不确定，但他把游戏藏在了隐藏文件夹里。”

沐知节眼看着江澜进了决赛圈，又水灵灵跑到剩下的另一个玩家面前送死，结束游戏后开始卖装备。

卖一件，扒着框看的企鹅就跺一下脚，卖到第三件的时候，企鹅忍不住过来抓鼠标箭头，回头怒视屏幕前面带戏谑的人。

‘倒也不用把他打卡领的装备给买了。’江澜见沐知节买了装备，有些哭笑不得。

沐知节置若罔闻，一键清空背包，只剩下卖不掉的几件东西。

“你也知道七天就能得到的小破烂，卖了就卖了。”沐知节说。

屏幕上的企鹅眼睛肉眼可见地充血，在屏幕上左突右撞，一张企鹅脸在屏幕上越放越大。

江澜瞅准时机从沐知节身上离开，一只手伸进屏幕里，抓住企鹅头上的呆毛，来不及使劲，拽进了屏幕里。

沐知节闭眼，眼珠一轮，手疾眼快删了隐藏文件夹里的另一个数据文件，掏出驱鬼符，开了阴阳眼，紧盯着电脑。

他们之前都忽略了，电脑屏幕的保护层下是玻璃基板，也算是镜面。

电脑里，浓厚黑气裹着淡淡的黑气试图把它拖出屏幕，淡淡的黑气忽舍弃被裹住的一部分，朝屏幕左下角钻，倏忽间没了影子。

沐知节手握驱鬼符，完全不怕这点寡淡的阴气，忙看向屏幕后。

黑气顺着显示器连接线进了主机，沐知节抽出一张驱鬼符贴到屏幕上，和主机保持了距离。

段微远站在房间门口，看着眼前奇异的一幕，他好像看到一个满身黑气的男人，从沐知节身体里钻出来，被拉进了他的电脑里。只是一刹，电脑前又只剩下了沐知节。

他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只见沐知节低头朝主机看去，半晌后咦了一声，伸手抓住被江澜提着脖子的白色魂体，另一手从万能的胸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瓶子，拇指推开瓶盖，嘴里念念有词，将萦绕阴气的魂体收入了瓶中，盖好瓶盖，取出另一张符封住瓶口，又将瓶子塞回胸包。

沐知节嘘出一口气，折腾半宿，终于是抓住了这东西。

“刚才那个，就是鬼吗？”段微远站房门口，看到最后的画面，一闪而过的高大男人，和被他拎在手里的白色虚影。

江澜搭着沐知节的肩膀，似乎神态悠闲，闻言眉毛一挑。

段微远居然能看见。

“嗯。”沐知节不否认，只将胸包上的磁吸扣扣好，“现在你家很干净，以后最好再供个门神。”

沐知节显得有些疲惫，摆摆手便离开了段微远家。

“他刚才能看见我?”江澜说。

沐知节:“他身上阳气不足，又因为各种原因阴气太旺，估摸着是看到你和这小玩意了。”

沐知节取出半个手掌大的黑色陶瓷瓶子，修长的手指在轻巧将葫芦形状的瓶身转了一圈。

“没想到还能藏电脑主机里。”江澜伸手避开镇压符，弹了一下瓶身，“他看起来不像鬼。”

“我也觉得。”沐知节回想段微远家的布局，电脑主机的方位的确见不到太阳，但显示器这两天显然因为拉窗帘的原因会被晒到，这鬼也是身残志坚，非要每天晚上玩那么一会游戏，话说，漫画家电脑里的cs还没帮他卸载掉。

“先回去休息吧。”江澜看沐知节走着便陷入头脑风暴，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沐知节总是这样，碰上需要思考的事，手头上的其他事情都要靠边放。照他来看，鬼抓都抓了，不差走路这点功夫来思考其中不对头的地方。

花园造景底板上安了圆孔小灯，绿色灯光照射在假山盆景上，让人一度怀疑布景者的品味。

沐知节沿铺了鹅卵石的小道路过泛着绿光的假山，忽见灯光一闪，满园的灯光熄灭。仅剩的月光也被云层笼了个结实。

一人一鬼下意识停了脚步，沐知节眼神警惕，望向四周，感觉周遭温度开始下降，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浓。

一阵喘气声从假山上传来。

沐知节一点眉心，在百科全书的提示下开了阴阳眼，掏出驱鬼符，果然在灰色的假山上看见一只吐着舌头，不停哈气的黑狗，它身上的阴气，比江澜身上的还要浓重。

江澜也看见了，感觉到假山上东西的危险，拉着沐知节缓慢后退，沐知节退了两步，见假山上的鬼犬一跃而下，背上鬃毛竖起，尾巴僵硬地立着，呲牙发出低低的吼声，全然一副攻击的姿态。

“走不了了。”沐知节低声道。

伴随着急促的哨声，狗嗥叫着朝沐知节扑来。

江澜将沐知节挡在身后，躬身跃起，一脚将狗踹偏了方向。

正僵持着，身后却传来沐知节的一声低呼。

沐知节没想到还有另一只狗在后埋伏，余光瞥见黑气朝他扑来，他下意识聚气甩出手上最后一张驱鬼符，狠狠摁在狗脸上，鬼犬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后腿蹬向他的小腹，前爪划过沐知节抓着黑色陶瓷瓶的左手，被沐知节一拳狠砸在眼睛上，嗷一声摔在地上。

沐知节吃痛，手上的瓶子飞了出去，磕在鹅卵石上，发出闷响。

急促的哨声再次响起，和江澜僵持着的鬼犬转头去叼地上的瓶子，江澜侧身翻滚，伸手去抢，却没有鬼犬的速度快。

沐知节一脚踹在打着摆子站起的鬼犬身上，见他身上的阴气开始消散，随手从草丛里掏出石头砸向快要叼住瓶子的恶犬，石头穿体而过，砸在地上。

沐知节：……

他又忘了，一般的东西不带地气，砸不中鬼。

鬼犬将将叼起地上的瓶子，却被江澜倒拖回去。

“快拿。”江澜吼道。

沐知节两步并做一步，捡起地上的瓶子，刚松一口气，打算去帮江澜，却听江澜又一声吼：“小心。”

沐知节下意识朝身后看，另一边横出一掌将他击退，手上又是一痛，一个长条状的东西将他手中的瓶子挑飞，沐知节闻见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味，顿时被熏得眼前发黑。

江澜情急下松了手，鬼犬凶神恶煞咬住他的腿，江澜闷哼一声，身上阴气暴涨，凝出巨口，将鬼犬吞了个干净。